亦绯天一阵无言。
别说萧逸书快落下心疾了,他都快有心疾了!
糟心了一会,才开口道:“如果我是他,我恐怕早就下手了。”
他叹了口气,想不到,这萧逸书比起他竟然还算个好的。
青敛却摇了摇头:“未必。萧公子对家里其他人还是恨的,他表现得越大度,心里就越恨家里人。但是,也许他最恨的人还是他自己。”
也许是能力有限,也许是心灰意冷不愿掺和,也许是自己察觉到自己有些偏激,甚至要走极端……总之,萧逸书并没有做什么表现对家产感兴趣的行为,也不与萧逸棋争,反倒捧起书看,说自己向往田园生活,有归隐之意。
“我来的时候小庭院已经基本建成。我和他自幼时分别以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坐着轮椅在小庭院里对着一朵墙缝里长出的小花发呆,也许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忽然抬起头露出个笑容,说,‘你来了?’明明是个问句,他却说得那么肯定,那天他拉着我手,笑得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亦绯天挑了挑眉,看青敛也在看着他。
亦绯天笑问:“你幼时与他玩得好吗?”
“穿一条裤衩的交情。”青敛开了个玩笑,也不说好不好,也不跟亦绯天明着求情,继续说道,“那时陆氏看他没什么意思了也就放任了,只嘱咐萧逸棋不要动不动来找他哥哥,耽误萧逸书‘休养’。而家主甚至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来看过这个儿子,甚至萧逸书没有参加年节的家宴也没人在意。”青敛说着惋惜似的叹了口气,“好好的大家公子,一下子成了整个家里最可有可无的人。”
亦绯天微微一颔首:“可以理解。毕竟母亲走得太早,命又不好,性子也太柔了点。”
曾经在流云书中他看见了很多人的命运。
流云书注生注死,他身为流云书的“监护人”看两眼“天命”流云书也不会管。不仅如此,流云书还能跟他一起看,一起念叨。不然长达二十年的孤寡生活岂不是太无聊了吗?
像萧逸书这样命格的人,亦绯天见的多了,是以虽然亲眼见到这么个人,听了这么一段故事,感触也不是很深,甚至有点无趣。
啊,当然……流云书大部分的故事也都是无趣的。
因为有趣的大命之人的命运仅能窥见一二,详细的故事又大多是平庸之人,或者命途坎坷、一衰再衰之人,亦绯天可以看,随意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但也只能“看”。
他不想知道违背天命会有什么后果。
索性也不是自己,他也看不到自己的命运,算了——他根本懒得管。
这个世界上有上亿人,悲惨者就算只抽十分之一算还有七个零,他就算能管,也不可能看到一个就管一个——最主要的是他身为仙家人还不好意思开口要钱!真管了那还得了?可真是给自己找事情做,累死累活的还不讨好。同样是捞倒霉催的好处,相比之下锁云阁赚翻了好不好!
唉,锁云阁,唉!
掂量掂量,锁云阁赚的钱能买多少有趣的话本?除了《玉挽仙尊的风流韵事》,亦绯天也想看看其他的嘛,比如《流云宫三长老的隐*秘谈》,《玉拓仙尊的初恋情人》什么的……
高手在民间,他们真的很会编。
“对了,方才你似乎并未说是萧逸书请你过来的,你是如何来到萧家的?”
“巧合罢了。当时正好凌家出事,我这一脉算凌家旁支中的旁支,父母实在供不过来,就把我送到了萧家,一来减少族中开支,二来也避避风头。本意是把我过继给萧家家主,可惜,萧家家主眼里只有陆氏,别人也对此事爱理不理,只有萧大公子愿意收留我,我就成了他的人。”
亦绯天应了一声。青敛的回答又让他发现了更多的问题,但他来不及问了。
天空阴阴地铺满重色,狂风大作,一道闪电的亮光划过亦绯天的半张脸,那张好看得天妒人羡的俊脸变了颜色:“不好,快进屋!”
即将降下狂风暴雨,安静的府邸终于有些喧嚣,宾客和仆人的声音远远在正厅响起,正有序地往客房和院里走——这种天气和棺材挨太近可是大忌!没有人愿意犯这个险,正安排着,雨点已经哗啦啦往下落了,倒水一样,一瞬间就能把人从头到脚浇个透。
于是那边更嘈杂了。
乱七八糟的嘈杂声扰不了亦绯天的心境。此时红衣仙尊正坐在萧大公子的屋子门口端着茶,边呷边听雨声,十分惬意。
“倾盆大雨诚不欺我。”
缭云峰常年烟雾缭绕,有雨也是雾蒙蒙的,很少下这么大的雨。四十岁“孤寡老人”亦绯天三岁孩童似的东瞅瞅西望望,忽然问青敛:“我能脱鞋吗?”
嗯?脱鞋干什么?你难道还想去蹚水玩儿?
青敛没有拒绝,想看看亦绯天想干什么。
然后他就后悔了。
亦绯天没有出去蹚水玩儿,毕竟现在雨大,出去了会被淋透的,但是他把小椅子往门口挪了挪,鞋子一脱,修长的腿往雨里一伸,轻轻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