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塔莎而言,男人在不经意间展露的温柔和细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美好,可以令她食髓知味,或者粉身碎骨。以自己的掌心覆盖对方的手背,从容不迫把他的手挪开,既然她不疼了,就不劳烦他了。可惜,刺客百年难得一见的为他着想,却被他曲解为不识抬举的行为。
马尔科趾高气昂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棱角分明的腹肌上,刚硬生猛的触感如同裹着棉布的铁板。他健硕挺拔,肌肉结实有力,眼神敏锐,性格冷静,虽然不像公牛蛮壮,却像猎豹凌厉。蓄势待发坐在那儿,甚至不用做别的事,光是摸着他堪比刀刻的八块腹肌,一股由表及里的压迫感就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塔莎,你好像对我有误解,我的好脾气只对自己人,永远不会对外人。俗话说爱屋及乌,我能不计较伽马对我行刺,完全是看在你的情面,我没有贸然出手教训他,是我不想让你左右为难。再说直白点,他要不是你的爱徒,又保护了你和小娅,我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还轮得到你在这扭捏求情?”
倘若他不出言提醒,安适如常的塔莎都快忘了,她是单方面对他“调皮捣蛋”习惯了。如今转念一想,毕竟他在四皇海贼团里扮演着的重要角色,担任着主心骨的职务;实力与能力双重兼备,外貌与内涵双管齐下。她不能因为他对自己宽容,就滋生出他对每个人都宽容的印象;就像艾斯对珍视的女孩柔情体贴,对仇敌的托马斯赶尽杀绝。
他们都是在新世界臭名昭著的海贼,也是悬赏金吓死黎明百姓的罪犯。本质上就是恐怖的煞星,岂能视他们为不会发威的病猫?
双标——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他们面对的角色是谁,显然不能一视同仁一概而论。
念及此,塔莎抬高自己的两条腿使其弯曲,扭转角度调整坐姿,换成正对男人而坐。修长的双腿分别攀附于他的侧腰,纤细的双臂搭着他的肩膀,上半身向前倾倒紧贴他的胸膛,额头抵着他锁骨的位置。
平心而论,在暗世界纵横捭阖的青雨女神难免心高气傲,她自诩是刺客界的实力派,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偶像派。因此她平时极其抗拒用美色去迷惑雄性的意志,却在此时装模作样用酥软的语气讨他欢心,“感谢您大人有大量,小女子受宠若惊,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的颜面还能用在此处,我明早就携着伽马过来跟你谢罪。”
马尔科随即干笑了两声,似乎对她采取的行动不能理解:她初次主动抱着他示好,就因为他放过了她家的门徒,她就心花怒放到忘了自己常挂在嘴边的“男女授受不亲”?
结合对方默不作声的间隙,塔莎再仔细回味自己的话,才发现她忽悠的方式与她往常的作风太不搭。果然,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谗言,对方又怎能轻而易举相信呢?
为了摆正自己的立场,又够到对方的耳边补充道:“我对你不好,你从来不记仇;可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会记着。我不能只为你而活,你也不会为我而活,因为活着不简单,依靠飘渺虚幻的感情不能承担全部的重力,但我可以为你而死。你的记性一贯比我好,你应该记得我在祖玛就说过我愿意为你而死,哪怕时至今日时过境迁,我赴死的意志仍旧不会动摇。”
实际上塔莎也搞不清自己天马行空的台词有多少含金量,但绝对有足够的分量。她心知肚明对方舍不得她死,否则不会每次都力挽狂澜救活她一条贱命,最多就是发脾气的时候要她受点皮肉之苦。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男人没有像当初那般一提起“死”字就慌乱,不愧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他用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仿佛在观察她的面部表情;仿佛在侦查她的一席话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众所周知,他马尔科不是会被花言巧语所蒙蔽的情场新手,而她也不是会随便信口开河的欺诈高手。作为生性多疑诡计多端的刺客,她的一系列言行举止明显不正常。即使彼此在雅斯特敞开心扉交谈过一次,即使她对他有着超越普通路人的情感,又何时出现过她主动向他示好的情况呢?
目前他只确信塔莎看见了伽马对他行刺的场景,并不确信他的宣言是否被她听见。常言道: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她塔莎跟弥娅才认识多久,就算潜移默化受到了女孩的影响,学到了女孩的几分口才,他也不相信她的心态在一夜之间,就能做到像对方一样豁达。如果她没有听见,他多半会直接相信她,如果她听见了,却装聋作哑……
马尔科给了对方无数次机会询问他真相,他也想好了如何婉转应对她的问题。因为塔莎是兜不住心事的女人,她的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自己浑然不知,却也不对他提问;反而跟他扯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还莫名其妙摆出一副讨好的姿态,试图忽悠他。他是喝醉了不假,也的确深陷思维迟钝的境地,但他还没到找不着北的地步。他目不转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不断摩挲着他的颌骨,心怀猜忌地问道:“真的吗?”
当然,不完全是真的,蕙质兰心的女孩早就纠正了她形同执念的错误思想。世界本来就是如此:机遇与运气可以信手拈来,也可以转瞬即逝。没有任何原因,也不需要任何交待。她们毕竟活在逼仄的现实中,就该懂得”谋生亦谋爱,谋生还是要放在前头”的规矩。只有懂得爱自己,才有能力去爱别人。
当然,也不完全是假的,可谓是真假掺半,虚实难辨。然而,塔莎在思考怎样回答的一秒间,眼珠的焦点稍微朝右移动了一毫米,才回归到男人的面孔上,她朝他言简意赅说出了四个字:“毋庸置疑。”
“好,我信,但你不要老想着用‘死亡’刺激我。还是那句话,有二就有三;你昨天割腕自刎,今天能上吊自杀,明天就能跳崖自尽。你的想法过于消极,我曾经就劝过你喂。”马尔科放开捏住他下巴的手,将她重新拥入怀中,“还有,我是不能为你而活,我却跟你一样,我也甘愿为你赴死。”
“我死就死了,就入土为安了;可你是不死鸟,可你就是死不了。”塔莎的心里立马感到了不平衡,通过扭动身体来表示自己的不满意。
开玩笑,他要是会死,能叫不死鸟?他要是会死,她在执行暗杀他的任务时,能完好无损把她降服?一名医术高明的船医,又获得了不死鸟的果实能力,意味着外伤与内疾从此与他无缘,你指望他轻易就能生老病死?简直不要脸,还好意思说他也甘愿死,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是啊……”不死鸟大人好像很遗憾地感慨了一声,焉知自己的能力在不久后的未来,会成为一种如影随形的孤单诅咒。
似乎察觉到男人的落寞情绪,塔莎用胳膊环绕他的后颈,橡皮泥似的紧贴他的胸膛。虽然被她压迫拥抱的姿势不舒服,可是这样的温存,相比以前两个人间隔一个太平洋的遥远;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夜晚,并不是不需要。他不愿意再揣摩她的动机,也不愿意怀疑人性的善恶,接近空穴来风至莫须有的纠结总是使他消极和悲伤。
话说回来,这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是不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是不是忘了她在祖玛是如何被他拆骨入腹的?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他可不是她爹,虽然可能跟他爹年纪相仿,但试问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异性的肉身诱惑?她是不是不晓得有个词叫“酒后乱性”?虽然喝醉酒的是他而不是她,她是不是想切身体会一遍它的精髓?
“停。”他勉为其难抑制着把她就地正法的冲动,迅速把她的胳膊从自己的脖子上拿走,“你不要在生理期勾引我,我清醒的时候倒无所谓,但我喝了酒后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不要考验男人的理性喂,你也要懂得何为边界感。另外,我不伤害伽马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伤患,只有尽快恢复才能尽快开传送门回家。眼不见为净,他们早走早好,省的再节外生枝。伽马的事情不算问题,你应该还有其它问题吧?”
差点忘记对面的男人是分分钟想吃了她的雄狮,心有余悸的塔莎赶紧悬崖勒马,自觉抬离男人的锁骨,臀部往后挪了挪,包括她的腿也机智放回原处。她咬着自己的下唇踌躇了半晌,混乱的脑海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终究对他道出了此生最艰难痛苦的决定。
“额,我……我已经离家太久,我家里恐怕乱了套。距离上次执行暗杀你的任务有两个月了,而家族的处刑队找过来好几次,长老们估计都知道我被你扣押……”言尽于此,马尔科已经明白她的话外音,而他只是不动声色盯着他,等待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