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破庙里,是她进入黑山寨前,暂时落脚的地方。
低头一看,锁魂箱就在她的脚下,而八耳,却瞪着眼站在箱顶。
一人一鸡默默对视了一会儿,三枚忽而哼笑一声,杏眸却泛着冷意。
“果然,又是幻梦。”
——
踩着晨曦的朝阳,三枚站到黑山寨的东寨门。
还有一刻,就到辰时了。
她记得幻梦里,东寨门恰在辰时的时候开启的。
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她抬头看向散发着沉闷厚重感的古墙,忽然耳尖一动,听见了不远处的山里,响起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眼尾一挑,她默默地退到了边上,将锁魂箱放到墙角的阴影处。
三枚抱着八耳,侧对着山林的方向坐着,安静地等着门开、人来。
金色的光芒,洒照在城墙威严肃穆的匾额上的瞬间,紧闭的厚重石门,便在寂静中缓缓开启。
门扇随着门轴的转动,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声音十分独特,如同古老的钟鸣,仿佛散发着星点的微光,亦随之拉长。
幻梦里经历过一遭,三枚此时再见,一脸不以为意,却也不急着起身入寨。
她在等。
等许妈妈口中的,那些连夜入山酬拜的黑山寨村民们回来。
约莫又过了半刻钟,窸窸窣窣传入耳中的杂声,越来越近。
三枚将八耳夹在腋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白黍米,举到头顶朝寨门的方向,轻轻一扬洒。
颗粒饱满的白黍米,被她洒出了优美的弧度,淅淅沥沥地落了地,躺在阳光之下,看起来更加色泽莹润、晶莹剔透。
山里的人终于出来了。
然而不管是为首的老太爷,还是走在他近旁身后的其他人,个个灰头土脸,精神萎靡,脑袋微垂,脚步沉重地往寨子里走。
路过三枚身边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抬眼瞥了一下,更多的是直接略过了她,根本没人在意寨门外坐了一个陌生的外地人。
“哐啷!”
不知何时,从锁魂箱里跑到三枚脚边的破瓷碗,突然被扔进了两枚铜板。
三枚正合着眼睛,凝神倾听着那些踩过、或者跨过白黍米的人有没有异常。
忽然听见这声脆响,思绪不觉一顿,她的杏眸缓缓睁开,就见面前站了个半大小子模样的孩子,大约十一二岁。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
“你是来化缘的吧。”受不了长时间的沉默,半大小子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率先开口道。
三枚看了下他脸上压出来的睡痕,眨了眨眼,“你,有什么心愿吗?”
她的破瓷碗一般不响,像方才那样发出脆响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这小子,还真走运。
既然敲响了破瓷碗,那三枚便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啊?”
那小子一愣,一边挠头一边蹲到了三枚的身边,看着黑压压不停从山里走出来的人群。
“俺没读过书,不知道心愿是个啥子东西。”
三枚:“就是你心里想要却暂时无法得到的东西,或者想要完成目前却没法做到的事情,之类的。”
“俺想快点长大,算吗?”他转头看着三枚,一脸恳切地道。
“为什么想快点长大?”
“我想进山,俺们寨子里,进山须得成年了才行。”
三枚有些为难,却听那小子又道:“其实,俺也不是那么想要长大。”
他托着腮,皱着眉头,又开始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我奶总说我没个定性,一天想一样。”
“我也不太懂,自己想要什么。”
想了一会儿,三枚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把白黍米,无视小八耳着急瞪眼的模样,递给了那小子。
“拿着,这是给你的祝福。”她这样说道。
“祝、祝福?”小子一惊,连忙双手接过,“啊,这是大米啊。”
三枚点头:“可以吃的,挺香脆。”
她的话刚一说完,那小子一仰头,将手里的白黍米全倒进了嘴巴里,嚼得嘎巴嘎巴响。
三枚:......这孩子,天真得有些缺心眼了。
也不怕她是个别有用心的坏人,给的东西有毒没毒,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全塞嘴里。
“还真挺香。”小子憨厚一笑,“我早起还没吃饭呢,正好填填肚子。”
“哦。”有些傻眼的三枚,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额头,“行吧。”
“序三。”
见从山林里出来的人群走得差不多了,确认了没有异常,她拍拍手站了起来,对着那小子淡声道:“你也可以喊我三枚。”
那小子笑嘻嘻的,也跟着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帮三枚将锁魂箱背好,他正想自我介绍:“我叫——”
“阿丑!你这个混账东西,背着老娘又偷跑出门了!”
黑山寨里突然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太,手里捏着根又粗又长的大木棍,怒气冲冲地朝那小子咆哮而来。
三枚杏眸瞪大:......腿脚敏捷,中气十足,简直老当益壮!
“啊呀!”
阿丑吓得原地蹦起,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一老一少,猫抓老鼠似的,阿丑带着小老太,绕着寨门跑了一圈,又躲回了三枚的身后。
“三枚师父救我!”
小老太爆喝一声:“今儿我定要将你的腿脚抽断!谁来也不好使!”
棍子举到半空,就要劈头朝三枚挥过来的时候,蓦然一滞。
老眼昏花的小老太,此时才看清站在城墙边上、三枚的模样,满是皱纹的老脸一拧,忽而将木棍藏到身后,她气喘吁吁,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须臾,小老太眯着眼睛,警惕地道:“敢问师父,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