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晃啊晃,婴婴困觉,阿母笑。
摇啊摇,晃啊晃,婴婴困觉长~俏~俏——”
幽冥少女闭着眼睛,忘我地哼唱着童谣,哼着哼着,眼角慢慢流下了两行血泪。
这旋律,听着莫名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两次的样子。
三枚眉头轻蹙,看了眼身侧的许妈妈,忽而开口问道:“许妈妈,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声音?没有啊。”许妈妈倏而一愣,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老奴、老奴什么也没听见——”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捂着嘴巴,老眼瞬间盈满了泪花,“师父,是不是、是不是......”
拧着的眉头很快又舒展,三枚手指往外一指,淡声道:“外头,好像又下雨了。”
“啊?”许妈妈又是一愣。
她歪着脑袋侧耳倾听,外头果然又响起了哗啦啦的下雨声。
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倏而一收,许妈妈松了一大口气,继而燃起熊熊怒火,她一把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道:“师父稍待,老奴去去就回。”
说完即刻转身,小脚一迈,风风火火就向外走,她絮絮叨叨:“这群小兔崽子,总爱趁着客人来访的时候捣蛋!看我今儿抓到了,怎么狠狠收拾他们......”
挡帘哗啦被掀起,又哗啦被甩下。
转瞬间,房间就剩下三枚和幽冥少女,还有直愣愣听着少女吟唱的小八耳。
锁魂箱里的冤魂,早在三枚踏入云阁之后,就没了动静。
三枚解下背上的木箱子,轻轻地放到了茶几上,随意找了张圆凳坐下,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半眯着眼悠闲地听着少女继续哼唱。
“分明很是耳熟啊,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的呢?”她一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冥思苦想,修长的食指随着旋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小八耳也瞪着眼,盯着哼唱摇篮曲的幽冥看了好一会儿,忽而拍着翅膀飞到了小几上。
它雄赳赳气昂昂地,踢踢踏踏绕着茶壶转圈,看了又看,最后伸长脖子,一把叨起壶盖,干脆利落往边上一扔,发出“当啷”一声响。
这一声响,仿若天音,一下子就敲醒了三枚混沌的记忆。
忽略简洁的歌词和悠扬的女声,只听旋律音韵,三枚拍掌:这不正是半年前,她被带入一片白茫茫的幻梦时,听见的莫名其妙的吟唱吗?
“你,”三枚忍不住出声,“从幻梦里出来啦?”
幽冥少女的哼唱被打断,缓缓地睁开眼睛,微笑地看着三枚,却是沉默不作声了。
“故弄玄虚吗?”三枚指尖在锁魂箱上无意识地点了点,“还是,你根本就开不了口。”
不想她的话才刚说完,坐姿乖巧的幽冥忽而裂开嘴,脸上还在流淌的血泪,滴答滴答地落进大张的嘴巴里,发出“滋”的一声,接着化作一股浓烟,呼呼往外冒。
三枚见状立即站了起来,一只手拖着锁魂箱,警惕地看着有些异常的幽冥,沉声道:“八耳,回来!”
八耳却是充耳不闻,脑袋吭哧吭哧还在往茶壶里探。
眼见幽冥嘴里呼哧直冒的赤黑浓烟越来越多,弥漫的速度越来越快,地上几乎都要被覆盖了。
“这犟耳朵!”三枚咬牙,跺了跺脚,直接跳到了桌上,探身一把揪住小八耳的紫色单冠,“你干啥呢,从刚起忙得不亦乐乎?”
“嘎!”小八耳探险游戏被猛然打断,不悦地朝三枚瞪眼。
“嘎什么嘎!你个小公鸡,学什么鸭叫!”三枚将它甩到锁魂箱上,见底下的浓烟越升越高,嘿呦一下又跳上了衣柜。
环顾一圈,发现整间房间就剩门口的地方,还没被浓烟完全弥漫,她深呼吸一口气,算了算距离,咬咬牙,一鼓作气朝门口的方向便飞跳了过去。
双脚刚落地,三枚刚要掀开挡帘,背后的小八耳又“嘎咯”一声,拍着翅膀飞回了放着茶壶的小几上。
“八耳!”三枚怒火中烧,正要去追。
这时挡帘被从外掀起,许妈妈的脸猛不丁撞了上来,“师父,你这是要去哪儿?”
眼前骤然出现一张老脸,三枚快速后退,愣了一瞬之后,大脑突然一激灵,脑袋猛然向后一转。
房间浓烟漫漫,坐在床上的幽冥少女却不见了。
耳边忽而又响起许妈妈的声音,一字一顿,阴森森地道:“师父,见着我家小姐了吗?”
“啧。”三枚拧着眉头,脚下发力,迅速后退的同时,身子也跟着往后仰,险险躲过许妈妈朝她探过来的尖锐利爪。
余光一瞥,门口的许妈妈咧着大嘴,笑容十分诡异。
她身后的光影忽明忽暗,一张老脸一闪一闪,一下子闪现幽冥少女的面庞,一会儿变成木老夫人的容貌,一会儿三张脸重合在一起,嘴里又开始冒起了黑色的浓雾。
“什么鬼?难道木府其实是一座阴宅,跟我接触过的所有人,全是幽冥?”
三枚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后退,直到脚上传来刺痛,她低头一看,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房间的正中,身边也被浓烟包围了个严实。
她连忙捂住口鼻,屏住呼吸,想跳上衣柜,双脚却是动不了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钉在了原地。
无奈,她只能一边警惕地看着门口的许妈妈,一边分神朝床上瞥眼,就怕一个不留神,消失不见的幽冥少女突然出现突袭自己。
“你到底想做什么?”三枚捂着嘴巴,说话的声音淡淡闷闷的,“何不大大方方说出来?”
然而不管站在门口诡笑的许妈妈,还是消失不见的幽冥少女,俱都没有说话。
三枚有些不耐烦,在浓烟漫到下巴的时候,趁着双手还能动弹,就想将背上的锁魂箱拉到身前,双手往后一探,却发现空空如也。
锁魂箱不见了。
不可能!
锁魂箱与她魂体相连,里头的小棺椁和紫铜铃铛,亦是她神志的一部分,绝对不可能会被抢走。
除非是自己的生命终结。
“难不成,”三枚沉下心,冷静地分析了一会儿,垂眸自言自语,“全是幻觉?”
“不对,不是幻觉。”
她忽而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床榻边的小几,在一团浓雾里艰难地寻找着八耳的身影。
仿佛心有灵犀,伸长了脖子几乎将脑袋都埋进茶壶里的小八耳,被三枚的视线锁定的瞬间,一下子就抬起了头。
炯炯有神的豆眼对上她视线的刹那,即刻转成猩红凶色。
三枚冷声一喝:“八耳!”
听见三枚的厉喝,小八耳再不敢充耳不闻,而是振翅起飞。
犹如猛兽觉醒,它头上的紫色单冠立得笔挺,鸡翅膀扇得飞快,刮起的猛风,霎时将房间的浓烟搅得更混。
八耳的鸡爪停滞半空,豆豆眼凶色一闪而过,鸡腿一曲,对着刚才还玩得忘乎所以的茶壶重拳出击。
“哐当”一声。
茶壶歪倒在几上,骨碌碌就要滚落的瞬间,八耳鸡爪一按,稳稳地将其制服。
它对着三枚邪魅一笑,爪下稍稍用力。
“滋啦!”
壶身现出裂痕,束缚在三枚身上浓雾迅速退散。
然而就在八耳完全捏碎壶身的前一刻,房间骤然一暗,三枚随之也陷入了昏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