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岐阳挑眉,不答反问:“你要喜欢,我给你做一辈子可好?”
若不是花春盎情知他糟糕的品行,当真要以为这份款款深情将誓以山无陵天地合的山盟海誓了。
水晶冬瓜饺滋味挺特别的,吃一辈子的话,当以山珍海味的调剂,未尝不可。
花春盎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好呀。”,箫岐阳先一步追问道:“好吃吗?”
不知为何,花春盎从中品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定睛一看时,被箫岐阳明媚中夹带着风骚的眼神给晃到了,只觉自己许也喝那古怪的汤喝傻了,落荒而逃四字,就算拆而分解,都无一字能与他适配。
花春盎认真地回味了下,诚实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不合常理之处:“不过这‘饺子’外皮甚有弹性,冬瓜通体软软糯糯的,真的能做成饺子吗?”
箫岐阳一只手轻轻牵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冬瓜煨糖熬煮捶打,可以捶打出韧性。下回我手把手教你做如何?”
“你就吹吧,你会做就见鬼了。”花春盎重重拍开了他不安分的一双手,不由惊叹道,“冬瓜居然真的能做皮?纯粹冬瓜与饴糖做馅竟能调出如此滋味?皇城之中竟是从不曾吃过。”
箫岐阳笑着收回了手:
“偏僻小城缺衣少粮,能果腹的食物品类少,滋味差,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百姓往往会想出稀奇古怪的做法,偶尔食之,不失为美妙的体验。”
花春盎不由食指大动,追问道:“除了水晶冬瓜饺,这雍州城中可还有甚么美食?”
箫岐阳再次举起折扇细数着:
“这水晶冬瓜饺只是其一,还有由藕丝拉成的龙须糖,夏蝉串在一处浇以蜂蜜再过油炸成的蝉始鸣,槐树叶焯水后用蜜抹两面沾在一处的水春生……”
一道又一道,简直快凑成低配版的满汉全席了,言毕做以总结:“全是你喜爱吃的甜食,我专门挑你的喜好问的。”
箫岐阳媚眼如丝地朝她眨了眨眼:“改日带你吃遍雍州城。”
花春盎欣喜地刚要答应,却又随即想起了更紧要的事:“可我与郎君约在醉仙楼吃野味了。”
箫岐阳语重心长地摇了摇折扇:“我非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那好吧。”花春盎总觉得遗忘了甚么,却又想不起来,在箫岐阳诚挚的目光之中,不情不愿地应下,却又迅速反应了过来,“不对啊,吃的跟这把铜钥有何干系?”
“花孔雀,你又在诓骗我!”
花春盎恼得又要躺下,却被箫岐阳半抱着扶下了榻:“没骗你,快起来吧花花,半个时辰前,周知县就独自一人偷偷出县衙了,再迟点,我们就该赶不上趟了。”
见花春盎气鼓鼓得既不说话也不动,箫岐阳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不跟这三十又三位姬妾天南地北得聊,如何与她们拉近关系,又如何得知周知县终日随身携带一把铜钥,再如何拉拢三十三帮忙偷出铜钥,借以观摩的功夫,拓印到图纸上,再打磨出这把复刻品?”
箫岐阳将掌心打开,再次呈出铜钥,花春盎惊喜得再次接过了:“这是关押蛊人地方的钥匙?”
“我家花花果然聪明!”箫岐阳称赞完,说道,“我带你瓮中捉鳖去。”
箫岐阳尚未迈步,花春盎已是先一步往门口快步走去。
箫岐阳连忙拉住了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微微下弯着脊背,深情款款得与她平视着:
“虽然吧,花花,我是挺想要撬重光兄的墙角的,但是吧,作为一个新嫁娘,出门在外,里衣之外,还是要穿好裙裳的。”
顿了顿:“否则那些外男,就该化作唯有兽性的豺狼虎豹了。”
花春盎低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只穿了里衣的事儿。
“花花。”
“嗯?”
花春盎不解得抬头。
箫岐阳将语气放得一低再低,用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穿布衣钗裙有种别样的韵味?”
浪荡轻浮之语,风拍窗户之声,都轻易将其拍碎。
花春盎习惯性忽略了他的胡言乱语,嫌弃得拍开了他的手,找来了裙裳准备穿上,并抱怨道:“你不也是外男?你来之时怎么不提醒我穿裙裳?”
“哈哈哈,我忘了。”箫岐阳爽朗一笑,而后顺势接过她的裙裳,伺候起了她更衣,“现在我将功补过,帮你穿上。”
顺便用一蝴蝶银簪,帮她沐浴过后蓬松清香的秀发简单挽起,最后轻轻一弹蝴蝶的镂空翅膀,上下晃动的翅膀更衬得眼前人美得不可方物。
月上中天,夜间的打更人,刚刚打完第三次梆子。
小门小户的守卫并不森严,县衙中,夜里只派遣了一二民壮,在朱红大门处看守。
小小的偏门只拿了把生锈的铜锁锁住,箫岐阳拿折扇在锁孔处轻轻敲击了两下,门便就开了。
偏门之外,一共有两条路。
花春盎犯了难:“花孔雀,我们该走哪一边?”
箫岐阳笑问道:“你觉得该走哪边?”
花春盎认真地加以思考,无所出后随手指了一边:“这边。”
箫岐阳摸出三枚铜板,高高向上抛起,再在手背上接住,掀开手掌一看,只见两枚铜板反面朝上,一枚铜板正面朝上。
箫岐阳夸赞道:“花花聪明。两反一正,是为阳夭,少阴之象。可通行,但恐生灾祸。”
明明卜得灾祸,语气中,却无所言之半点“恐”。
花春盎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花孔雀,你何时学了占卜了?”
“嘘——”箫岐阳将食指挡在唇前,“天机不可泄露。”
花春盎亦压低了嗓音:“真的不可以泄露吗?”
箫岐阳指了指自己的侧脸,认真道:“如果你亲我一口,我可以冒着五雷轰顶的危险试试看。”
“去你丫的!”
花春盎一掌将他凑近的脸给拍开,可算知道自己又被诓骗了。
箫岐阳也不避让,笑着挨了这一掌后,站直了身子解答道:“出门在外,总要学点傍身的本事。舞刀弄枪太过粗俗,起卦卜算岂不美哉?”
花春盎恍然:“原来是刚入门的半吊子神棍!”
箫岐阳单只眼朝她眨了眨:“神棍与否,你陪我走这一遭不就知道了?”
夜半时分,提着梆子与铜锣巡逻街道的打更人,已不知偷偷躲哪儿偷懒去了。
街道之上,万籁俱寂。
一男一女提一盏琉璃灯前行,宛若一对碧玉似的画中人。
花春盎时不时看向这盏比月华还要明亮的琉璃灯,又不由得环顾下四周,总觉得两人做贼一样的行径,明晃晃得提着一盏灯走在街上,实在过于招摇了。
生怕晃醒了熟睡中的百姓,不由踮起脚尖,如猫一样放轻了脚步,并埋怨道:“出门在外,月朗星稀,你总提着一盏琉璃灯作甚?若是打草惊蛇了,我们还如何干成大事?”
箫岐阳幽幽道:“花前月下,同美人踏月而行,携一琉璃灯引路,是为如影之浪漫。”
并未将内嵌夜明珠的琉璃灯弃下的意思。
侧头见花春盎幽怨地盯着自己,笑容不减半分,找补道:“浪漫随行,事半功倍。”
花春盎白了他一眼:“你有这闲工夫,不如牵一匹马来。漫漫长路,竟是同郎君一般,喜用两条腿行进。”
箫岐阳轻轻摇头: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越是多疑胆小者,凡事越是喜掌握于股掌之间。有时候,越危险之地就是越安全之地。
雍州城,是周知县切身管辖之地,城内他尚有余力把控,出了城那可就未必了。为了方便把控,关押蛊人之地,周知县不会选址于雍州城之外,甚至有可能离县衙不远。”
花春盎一听模棱两可的之乎者也,被强行压下的困意便涌了上来,眼皮倒是不打架,只不过神思飘去九霄云外了。
箫岐阳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几句话的功夫还走神。”
花春盎眨了眨眼睛,将乱七八糟的神思收拢干净后,略微困惑地说道:“我总觉得好像少了点甚么。”
箫岐阳挑眉:“是吗?”
问题尚未找寻出答案,只见琉璃灯投射出的最外围光圈处,徐徐走来了一人。
那人弓着背,背上还叠罗汉似的叠了好些重物。
处在明亮的灯光与稀薄的月光的交界处,身体一半明一半暗,非但半分不显诡异恐怖,反而因为其矫健的身姿,让其宛若遗世独立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