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事不能做?”周思仪愣道,“下官今后绝不宠妾灭妻,一定爱重妻子,与妻子琴瑟和鸣。”
郭仓本来想纠正一下她亵渎圣人的说法,又想了想,圣人自己都不在意,他在这里插手个什么劲儿。
“小周大人,祝你和圣人白头到老,早生……”郭仓摆手道,“你们好生将大皇子抚养大吧,希望大皇子不要染上你和圣人这毛病……”
——
周思仪领了李羡意所给的手书后,并没有着急提审沙天干、和彭城钥,而是递了牌子往太极宫中,求见太上皇。
这是周思仪第二次踏入甘露殿的大门,上一次她入甘露寺时,父子对峙,儿子要给父亲喂绝育汤,父亲大骂儿子忤逆不孝,没想到几个月后,他们二人又手挽手地出现在筵席上,好一派父慈子孝的景致。
慈祥的父亲站在窗边负手而立,对于她的到访很是惊奇,“周文致,你来这里是求娶朕的女儿吗?”
周思仪擦了擦额角冒出的冷汗,心中只想,“我要是说求娶你的儿子,你会把我砍了吗?”
周思仪将李羡意的手书呈给李定方,“圣人已将此案全权交给臣处理,只要牵扯进本案的官员,四百石之下的官员,都可听臣发落。
臣来此,只是想向太上皇表明臣的诚意,这封手书,臣不会用,也不想用”
“四百石,”李定方噗嗤一笑,“周大人这是,连三品大员都能自行处置了?那不是你阿爷也在你的权柄所及范围之内?”
周思仪沉默地点了点头,“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儿子忤逆父亲的道理。”
透过太极宫的重重绮窗,李定方手指向北方,“小周大人,你说这是什么方向?”
“正北方,”周思仪思索了片刻答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1)。”
李定方的宽袍大袖一挥,放声大笑道,“小周大人当真是天真烂漫地可笑,你的阿爷不教你为官之道,只知道学些书本上的死理吗?”
“那是重玄门的方向,”李定方狞笑道,“小周大人,你仔细看看吧,那竖立在门外的剑戟上的凝血犹散发着腥味,徘徊而过枭獍仍在伏尸堆上饱餐着!”
周思仪跪在地上梗着脑袋,浑然不惧。
李定方扑哧一笑,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多年前,朕依仗着方老国公的右神策军,与重玄门守将相勾结,谋下太子之位。可当李羡意在重玄门用马槊指着我的时候,我只觉得解脱。”
“从那天开始,午夜梦回,被重玄门下嚎哭的幽魂所扰的,就该是他,而不是朕了。”
李定方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上上下下的大量着她,“小周大人,告诉朕,你今日来找朕究竟是什么意图?”
“昔年明朝景帝朱祁钰病重,石亨、徐有贞、曹吉祥发动政变重新拥立太上皇,夺东华门入宫,(2)”周思仪仰望着李定方,“太上皇就不想再一次坐到那莫高莫尊的位置上吗?”
李定方的眼神略有几分缓和,“小周大人,你为御史台六品侍御史,领三司推事之职,应该是熟读梁律才是,要不要朕提醒提醒小周大人——”
“(3)谋危社稷,是为谋反,十恶之首,必诛之!”
“圣人,朝廷断罪定案当真看梁律吗,若帝王当真与天下画一,”周思仪目中尽是嘲讽之色,“为何权贵怙恶不悛犹能逍遥法外,为何百姓安守本分,犹然含冤莫白,臣在三司推事之时,用《梁律》断案,却早就不将《梁律》放在眼里了。”
李定方思量片刻后道,“周文致,你从前不过是个迂腐至极的书生,怎么今日连谋反也敢跟朕提了?”
“因为圣人他——贪恋男色、纵情傲物、胁迫大臣,臣子唯有自荐枕席、卖笑求生,”周思仪的眼眶中包着一丝泪花,泫然若泣地望着他,“这样的皇帝,难道不值得臣子一反吗?”
李定方眯了眯眼睛,脚步有些虚浮地从宝鼎之上走下,紧盯着周思仪,“周文致,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你儿子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