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看着那风筝,轻笑道,“那人皇对臣子说’我这一世,最对不住之人便是你。若再来一遭,只为你一人堕入畜生之道,做你六合靴下最忠实的恶犬。”
周思仪眨了眨眼睛,接过那僧人递过来的菩提果,“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种花得花、种豆得豆、种什么因便有什么果,”那僧人抬眼望去,只见晴空万里,纸鸢纷飞,“我为娘子讲了一个好故事,娘子是不是该将这纸鸢送我。”
“送你便是。”周思仪长叹一口气,她今日算是真遇上疯和尚了。
周思仪空着手从禅心寺中走出,却见云浓正在那马车前急得团团转,她红着眼睛道,“小阿郎你去哪里了?你再不来我就只有去报官找你了。”
周思仪轻抚了抚她的肩头道,“刚刚纸鸢落入了寺中,被一疯和尚抢了去,我回去赔你一只可好?”
云浓的面靥已然重新点好,明眸含波、酒窝带媚,“那我要你亲自画的,不要坊市里买来的。”
“好,我回去便亲自画来给你。”
——
书房中呢哝软语在侧,红袖添香在旁。小窗之下,云浓正挽起袖口替她磨墨,她则正在为这只花燕着色。
周思仪撑着下巴道,“你说这翅膀上,我是绘白莲,还是涂祥云呢。”
“小阿郎给我取名叫云浓,那我便要这祥云风筝。”
周思仪点点头,“那便依云浓所言。”
她正翻着纹样的间隙,却听忽有小厮来报,“三公主驾临,她正在打听小阿郎呢。”
“三公主?”云浓疑虑地瞅了眼仍旧埋头作画的周思仪,“她可是从前在崇文馆中时常欺负小阿郎那人?”
“不是什么大事,她也就是骄纵了些,”周思仪思索了片刻,对云浓道,“她还未出阁,我与她单独见面,恐怕有损她闺誉,你去请她到正堂里喝盏茶,她等不到我,自然就悄悄走了。”
“这件事千万别传出去,”周思仪细细叮咛了这房中的一干人等,“我若真娶了她,到时候全府上下都不得安宁。”
云浓从房中悄悄退出,她换了衣衫,又捧了玉制的茶盏、茶匙往了周宅正堂。
裾带飞扬,花点罗裳,蛾眉轻蹙,新妆白玉。——这便是李羡羽所见所闻。
这位在主人家极为得脸的侍女向她拜道,“拜见公主,公主千岁。”
“本宫今日只是要去书肆买书,正巧路过胜业坊,”李羡羽清了清嗓子,“我可不是特地来见你家小阿郎的。”
“奴明白。”
“你家小阿郎呢?”
“我家阿郎染病卧床,恐过了病气,伤了公主的玉体,无奈之下,只能遣奴来与公主奉茶。”
得公主首肯后,云浓便开始点茶,沸水入盏,茶茺拨弄间便清香自溢;调水如膏,运匕如风间便水脉成象。
茶盏上浮末成团,聚为云状,茶百戏便成。
云浓捧着那茶盏跪倒在李羡羽身前,“云浓奉公主祥云之茶,愿公主祥和顺泰。”
李羡羽深吸一口气,“你就是云浓?”
云浓捧着那盏茶一动不动,她只答道,“公主知道的,我家小阿郎最喜云雾。”
“那你可要小心些,以后若是被送到了庄子上,这么好的点茶手艺却无人品尝,那就太可惜了,”李羡羽接过茶盏不过是轻轻抿了一小口,便又将茶盏放回到云浓所举的托盘中,“茶太烫了,重做。”
“公主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被送回到庄子里呢?”
云浓说罢,竟拿起托盘中那盏滚烫的茶向着自己的胸前的衣衫上浇去,而后便眼眶中含起泪花,从正堂哭着跑了出去。
李羡羽正诧异这人怎么自己烫自己,却见周思仪竟气冲冲地从堂屋中跑了出来。
“李羡羽,你若觉得茶烫,不喝便是,”周思仪只草草拜手后便道,“为何要拿茶水泼我的侍女?”
李羡羽只觉一股愤意涌上心头,“我怎么会拿茶水泼了你的侍女?我又不是什么善妒怨毒的泼妇!堂中之人皆可作证。”
“这些人都是你的随从,他们的话我如何能信?”
周思仪骤然见云浓浑身沾着茶水失魂落魄地来找她,只觉意愤难平,但又转念一想李羡羽虽说娇蛮任性,却不是苛待下人的人,这事她找不到实证,“公主,从前虽说你常常使唤我替你抄书、为你打扇,别人都说你欺辱于我,但这些都是我自愿做的,我从不曾怨过你……”
李羡羽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头倏地被针刺了一下,她想上前去捂住周思仪的嘴巴,想让他将口中伤人的话语都咽在喉中。
“所以公主,请不要欺负我珍视的人好吗?”
李羡羽瞪大了双眼,她本以为是“我永远不可能心悦你”或“我死也不会做你的驸马”这样伤人的话,李羡羽又灿然笑道,“那我以后还可以找你玩吗?”
周思仪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李羡羽拉了拉周思仪的袖口,“我就知道,文致最好了,等后日,不,明日,我再来找文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