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跟着钟芙看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姊姊与姐夫有情人终成眷属,那、那自然是极好的事。”
钟芙又打开萧峰的信件,信上开篇便提起与阿朱定情之事,最后写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决定北上回契丹,临行前与他见了一面。
萧峰自小在中原长大,他很怕父亲对中原出手,萧远山看出他的担心,却只说回去是为缓和大辽与大宋之间的关系,对其要做什么并未吐露,萧峰有些担心自己的父亲,从他那里问不出,便想到来信询问钟芙,是否知道他会契丹的意图。
萧远山并不是孤身回到契丹的,临行前钟芙给他准备了灵鹫宫中一百好手,只是萧远山回到大辽,是意图插手大辽皇位之争,其中颇有些凶险,他决议不告诉萧峰,也是怕儿子为自己涉险。
只是钟芙到底是萧峰的结拜妹妹,如今阿朱又与他定情,那更是亲上加亲,萧峰来信相询,她也不可能闭口不言。
钟芙看完这两封信,将怎么回信已经想好。
见钟芙已经将两封信看完,段誉说道:“当日在河南时,我想请姊姊来大理游玩,如今姊姊就在大理,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可好?”
钟芙极客气地说:“世子有心了,只是眼下府上人多事杂,实在不走不开,我先谢过世子好意了。”
段誉呼的起身,脸色难看中夹杂着几分伤心:“钟姊姊,你如今怎么与我这么生分,咱们一同上过香,是结拜的姐弟,难道你都忘了?”
钟芙大感头痛,阿紫突然道:“我这哥哥傻里傻气的,倒是说话做事诚心诚意,也还说得过去,你既然连慕容复都能招揽为助力,多一个段誉又有何妨?”
小阿紫却说道:“我觉得不妥,你别忘了他如今已是世子,皇位继承的第一人,于钟老大来说,实在是个不容小觑的劲敌,要我说,不如尽早将人杀了,免得日后成为心腹大患。”
二女都没有什么道德包袱,一个想着利用一个想着斩草除根,钟芙先驳倒了小阿紫:“旁的不说,我若对段誉下手,只怕大哥第一个不饶我。”
又对阿紫说道:“皇位之争向来是腥风血雨,待到日后必会兵戎相见,那时站在另一头的却都是段誉的父母朋友,你猜他会向着哪一边?现在说什么利用那也太早了,到事成的那一天再说吧。”
钟芙沉默不语,这等待她说话的片刻工夫,对此刻的段誉来说,当真是一大折磨,段誉呆立不动,便见她好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抬起眼:“我自然没忘,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世子请回吧,在下明日定当前去赴宴。”
钟芙端起茶杯,梅剑和兰剑客客气气地将段誉送出厅外。
……
第二日天色正好,宴席设在皇宫之中,虽说是家宴,可宴席中不仅有段氏皇族,更有段氏极其信赖的大臣,如高昇泰、范晔、巴天石、四大护卫等人。
钟芙携带四剑赴宴,这么一对比,倒是显得她们这边形单影只了些。
段正明年逾五十,气度非凡,或许是常年浸润佛法的缘故,周身萦绕着一股平和之气,皇后年纪要小上一些,瞧着雍容华贵,夫妻两个对待钟芙的态度都甚是亲和。
而段正淳却瞧着她看了又看,直到刀白凤冷哼了一声,这才将眼神收了回来。
刀白凤是摆夷人,相貌美丽,更有一种飘飘如仙之态,钟芙听闻这位王妃常年在道观修行,钟芙由此想到大理国境内寺庙众多,这固然是因为皇帝弘扬佛法之故,只是寺庙这样多,容易阻碍生计,这可不好。
寺庙多,便意味着国中大部分的土地都被僧人圈了起来建寺庙,僧人可以减免国税,被圈的土地不能生产,于国有碍,于百姓来说更是大大的一件坏事。
可是段氏自建国以来,皇帝出家为僧已成惯例,想要在大理遏制僧侣蔓延,那可真不是一件易事。
钟芙一心想着上位之后对大理境内的种种不合理之处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却从未去想会不会夺位失败,只因这种可能在她这里正是绝对不可能。
钟芙一心二用,宴席当中正也有人一心二用。
这人却是段氏的四大护卫之一,朱丹臣。
朱丹臣在得知段延庆回朝之后,曾经私下里告诉段正淳,昭明郡主三年前分明与段延庆毫不相识,甚至两人在客栈之中大打出手,怎么可能三年之后摇身一变,着青衫的钟姑娘却忽然成了段延庆的女儿。
朱丹臣忧心忡忡:“主公,只怕其中有诈。”
段正淳端坐在位上默然不语,他忽然说道:“丹臣,你瞧昭明同阿星像不像?”
朱丹臣神情不安,这种事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来那可实在叫人心惊,他犹豫地说道:“昭明郡主是有几分像阮夫人……也像王爷您。”
段正淳叹气道:“这孩子心中记恨我。”
朱丹臣:啊?
段正淳说道:“芙儿怕是恨极了我辜负了她们母女,这才认贼作父,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女,又累她被段延庆胁迫”
朱丹臣皱紧了眉头,对于自家王爷这么天真的想法,他实在不敢恭维,虽然他与昭明郡主只有短暂的接触,但也几乎能察觉出这位郡主的性情。
她的武功之高已经无需再说,只看对丁春秋下手毫不留情,就知道她心志极坚,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意气用事之辈,再看看她对星宿派弟子的料理,更知道她对于人性的把控精准到了可怕的程度。
这样的人,与段延庆合谋,只为了气一气亲生父亲?朱丹臣不相信她会如此儿戏。
他倒是想对段正淳的提醒,叫他小心提防昭明群主,但他也分明知道段正淳正是一腔父爱无处挥发,他这样叫人提防,岂不是有以疏间亲之嫌?
朱丹臣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有将此话说出口,或许他的心中也在想,到底是血脉亲人,难道昭明郡主还能做出弑父之事不成?
此时此刻,他坐在宴席之中,遥见昭明郡主与陛下相谈甚欢,仿佛还真的像是一家子毫无嫌隙的亲人一样。
他立时觉得席上的饭菜味同嚼蜡,朱丹臣不由得再次思考起昭明郡主的意图。
他愿意更加往深地去想,段延庆回朝为的是什么,难道真的甘心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那他之前又何必处心积虑地找王爷的麻烦。
如果他想逼陛下禅位之心不死,他膝下只有昭明郡主一人,倘若真的事成,昭明郡主岂不是要成为皇太女?
他这样一想立时有些心惊肉跳,是啊,自古以来皇权争夺的目的,不都是为了当至高之主。
倘若昭明郡主是个男子,他第一时间就会这般揣测,偏偏她是这个女子,便谁都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他这时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只觉得在席上如坐针毡,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个心思告知段正淳。
他心急如焚,向着段正淳瞧了一眼,只见他甚为慈爱地看着昭明郡主,然后他再向段誉看去,就见段誉魂不守舍,却也是时不时地向着对面坐着的人投以目光。
朱丹臣:……
昭明群主分明是奔着皇位来的,这两人却还无知无觉着呢。天呐,这还怎么斗得过!
察觉到有人向自己投以注视,钟芙向着朱丹臣的方向瞧了一眼,不同于以往感激中带着亲近,此时的朱丹臣的眼神中分明包含着警惕。
钟芙笑了,向着他遥请一杯。
朱丹臣皱了眉头,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只能不甘不愿地喝了这杯酒。
一杯即饮,心中大不痛快地又连饮三四杯,褚万里看他接连饮酒,不动声色地按住酒壶,悄声说道:“四弟,怎么了?”
他是怕朱丹臣贪杯,在陛下、王爷面前失态。
朱丹臣也低声道:“昭明郡主来之不善,要提醒王爷小心提防。”
褚万里向着钟芙一瞥:“到了府中,你再同为王爷细说。”
来者不善,这个词指的不仅仅是钟芙,包括在她背后的段延庆,人人都知道他们来者不善,可偏偏又奈何不得。
段延庆是太子之时,东宫力量便在大理北境,无论是地方上、还是朝中,都多有支持者,保定帝即位以来,民生安定,百姓爱戴,这是不肖说的,可以等他禅位之后,谁又能说后来事呢?后来的皇帝是否也有和他一样的民心,这都是说不准的。
段延庆可以等,等到保定帝禅位,朝政不稳之时,可难道段正明也能一直等下去,因为段延庆不怀好意,所以一直霸占着皇位不让?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段延庆等了这么多年,不介意再继续等下去。
……
这厢朱丹臣忧心忡忡地赶到王府,四大护卫的其他三位也相继来了,除去段正淳、段誉父子,鄯阐侯生产后高升泰也在府中。
朱丹臣将自己的忧虑和盘托出,段正淳眉头一蹙,似乎并没反应过来,倒是段誉心不在焉,他近日里烦恼的,都是钟姊姊对他神色淡淡。
他本就无意于皇位,也并不想做什么大理皇帝,倘若伯父段正明能将这个皇帝做到天荒地老,他只怕还会手舞足蹈地表示庆贺。
他听到朱丹臣说钟姊姊是奔着皇位来的,心中并无焦急,却想道:“钟姊姊竟然想做皇帝,那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女帝虽少,但也不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唐时的武帝、大辽的萧太后,那都是权倾一时的人物,她们当政时,国土广袤,海晏河清,大理若能也出一个女帝,那才是国家之福。”
本是心不在焉的,随意发散思维,这时候却有些认真起来,不由得坐直身子,心想:“钟姊姊文采武功无一不佳,倘若我能尽心辅佐,日后在史书上必然也是一段佳话,是了,段誉,你既忝居世子之位,也应当承担起责任来,姊姊初登位时,或许人心浮动,你若不能尽心辅佐她,岂不是辜负了你们的情谊。”
朱丹臣这厢苦口婆心,为段正淳、段誉父子忧心忡忡,他可决计没有想到,本来是想着叫段誉小心昭明郡主殿下,可他一腔忠诚的心思,却全打了水漂,反倒叫段誉更加坚定了辅佐之心。
他此刻还不知道段誉的心意,倘若他知道段誉这样不争气,只怕也要同巴天石此前一样,骂他重色轻义。
段正淳这时尚在梦中,或许是他仍旧沉浸在父女相认的美梦之中,不敢去想,女儿不想认他这个事实,段正淳自来对待情人是分外体贴的,可于几个子女来说,他都是陌生人,甚至要更加疏远,那些在情人身上的情义,在女儿身上是不好用的。
他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在这时,听一旁有人说道:“此女用心险恶,王爷不得不防。”
说话这人,正是鄯阐侯高昇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