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泰话音落罢,便见段正淳和段誉同时向他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段誉当先说道:“高叔叔,钟……郡主一向就是急公好义,说她用心险恶,实在有失偏颇。”
高升泰不以为意,但是向来知道这小子随段正淳一样有一副滥情的性子,在他眼中,只怕但凡是女子,就没有几个坏人。
可是下一刻,段正淳也开口了:“泰弟,昭明她尚且年幼,性子还有些顽劣,但如果说是有什么坏心思,那也是不能的。”
高升泰:?
段正淳自以为高升泰还是为当日钟芙在客栈中将他出手一事耿耿于怀,于是今日有心在中间做个和事佬。
高升泰蹙眉,段氏父女来势汹汹,倘若段延庆真是要做一个闲散王爷又何苦之前惹出那么多波折,如今分明是以退为进。今日府上众人齐聚,难道不就是要为如何对付段氏父女商讨出一个章程来吗?怎么反倒都为她说起好话来了。
若她是“急公好义”“年幼顽劣”,那自己是什么东西?“老谋深算”“斤斤计较”?对方还未出招,这边一个一个便向她说些好话来了,岂不是未战先怯?
高升泰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段正淳先前碰上段延庆,那还有些疾言厉色,怎么今日提起他的女儿,态度一时又和颜悦色起来。
他心道:“上次在河南,昭明郡主出手毫不客气,言谈之中更是颇为不敬,便是王爷肚量大不计较,难道心中也没有丝毫不快?怎么如今提起昭明郡主,还真同自家小辈一般,不仅不见外,便连旁人说一句都要护着,若非是自己,恐怕要大大地计较。”
高升泰眼下还并不知段正淳早将昭明郡主视作是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他将女儿“认贼作父”视作是小女孩儿的顽劣之举,只盼着她哪一天玩够了肯回心转意。
堂下这些人嘛,只一个朱丹臣知晓自家王爷的心思,可他实在不能看好,说句大不敬的,自家王爷真是在白日做梦。
高升泰并不知晓内情,可他心知这中间肯定有他不了解的事,否则段正淳便是再好的脾气,事关皇位,哪里又能如此轻忽?
高升泰心道:“观王爷对昭明郡主的态度,哪里像是叔叔的侄女,只怕是亲父女也不过如此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忽然一个激灵,立时向段正淳脸上瞧去,那日在客栈之中他对阮星竹只是匆匆一瞥,并未将她相貌如何记在心上,而段正淳却是十天半月便要见一次的,他忽然瞧出王爷同郡主相貌上的相似之处,那郡主也算是一家人,便是有几分相似也不是一件怪事。
可高升泰还是问向段正淳道:“王爷,昭明郡主当真是瑞王殿下之女?”
段正淳轻轻叹了口气:“泰弟,你也瞧出来了是不是?芙儿她、她是我的女儿呀。”
刹那之间,厅堂之中落针可闻,除段誉、朱丹臣、高升泰、段正淳四人以外,其余人目瞪口呆。
朱丹臣是早先便知晓,而段誉却是一片茫然,仿佛尚未从父亲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可心中好似又有一种大石终于落下的明悟。
“钟姊姊不是姊姊,她、她当真是我的亲妹妹。”
刹那之间,犹如万针穿心之痛,一时间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见了。
朱丹臣这才在段正淳的首肯下,将昭明郡主身份之中的可疑之处尽数吐露,皇室血脉当然不容混淆,尤其是在这样需要小心谨慎的时机。
开宴的前段日子,朱丹臣刚从西域等地回来,为的不是别的,正是要去查明昭明郡主的身世。
她从前是星宿派丁春秋的徒弟,这点是当日朱丹臣在擂鼓山上亲耳听见的,擂鼓山上再无一个活口,可是星宿海仍有他们一脉在世。
阮夫人曾说,女儿托付给别人之前,她曾在她们身上各自留下一个金锁片,阿紫入教之时尚且年幼,一个小小的女娃护不住金锁片,直到她毒术小有所成这才将这锁片从师兄手中抢回。
阿紫身上带着爱若珍宝的金锁片,这在星宿派不是秘密,哪怕这些人当下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可总还有几个活的,朱丹臣并不费什么力气便从那些弟子中拼凑出真相来。
只可惜当日从阮星竹手上接过孩子的那对夫妇未能找到,不过想想也知道,民生艰难,出了什么意外,不幸殒命的也不在少数。
朱丹臣细细地将这几日探查的结果告诉众人,当日同在客栈内的褚万里等人心道:“阮夫人专门还说她在女儿肩头刻着一个段“字”,倘若能够两相印证,这位昭明郡主定是王爷的亲生女儿无疑了。”
古笃诚这人心思有些浅,他和段正淳的想法类同,心中想着亲生父女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倘若昭明郡主能够弃暗投明,那是最好不过的。
他脸上到底是显出些喜色,巴天石、范骅、华赫垦与这位郡主只是几面之缘,丝毫不了解她的性情,只听说她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也觉得王爷若能好生安抚,未尝不能投靠己用。
倒是四大护卫之中的其余三人有些忧心忡忡,傅思归同朱丹臣更是一同在擂鼓山上亲眼见到丁老怪之死,他们心知肚明昭明郡主做事干脆果断,岂是那么好安抚的人?
高升泰不再开口了,以疏间亲,实为不智。
他更不像古笃诚等人那样彻底放下心来,即便是亲生女儿又如何,这位昭明郡主分明已经挡了他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