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老明明记得自己将书信收好,一直不敢离身,可不知从何时起,那封信便不翼而飞了。
没有书信证据,自然不能服人,当日经历雁门关外围攻之事的人,如今只剩下两个,好在还有两个,可是徐长老向着乔峰看去,见这个大汉目光沉凝,眉头紧皱,却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倘若不是汪剑通的那封遗书,他实在不能相信此人竟是契丹血脉,契丹与大宋为敌多年,国境内外犯下累累血债,他们丐帮历来为国民为民,又岂能容忍一个契丹人做他们的丐帮帮主。
萧峰见内厅外齐齐安静下来,说道:“咱们丐帮建帮百余年,经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但是差点毁帮人散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的,哪一次不是咱们丐帮弟兄齐心协力,力挽狂澜,难道没了我乔峰一人这丐帮就不是丐帮了吗?”
“丐帮总舵在洛阳,兄弟们也都是在洛阳相会,如今赶到无锡来,要紧的事要查清楚马大元兄弟之死的真相,昨晚厅内发生的事已经有弟子同我禀告,如今徐长老、智光大师、单前辈、谭公谭婆等诸多英雄好汉齐聚,约莫也是为了此事而来,我乔峰做事向来顶天立地,从不畏畏缩缩,既然说是心下有疑,咱们辩一辩就是,吵吵闹闹的,又成个什么样子。”
他又紧接着对段誉道:“三弟,这三位姑娘还有这位包兄弟同此事无关,我将他们托付到你手上,还请你替我招待一二。”
仿佛今日这局仿佛是专门为他下的,若非全冠清已经死了,还不知道又会闹出怎样的乱子来。阿朱、阿碧、王语嫣三人都是女流之辈,虽有武艺傍身却并不如何高深,萧峰怕一会儿动起手来伤了三人总归不好,便特意叫段誉加以照顾。
可这话听在旁人耳里,单正父子、谭公谭婆夫妻都觉一阵尴尬,说起来姑苏慕容氏的人同此事无关,其实他们几个也同此事并无多大干系。
萧峰却并未嘱咐弟子也叫这些人暂避他地。
段誉点头应下,临走时对萧峰道:“大哥,小心些。”
“兄弟放心。”
萧峰是丐帮帮主,虽然平素待丐帮弟子极为亲和,但他武力非凡,本人其实颇具威严,说话之时弟子们都不敢开口,这时见萧峰话音落下还未有下一句,大义分舵蒋舵主便忍不住说道:“帮主,蒋某有话要说。”
“蒋舵主请说。”
“帮主,你是汪老帮主亲封的帮主,当日接任帮主之前曾为本帮立下七大功劳,兄弟们人人瞧在眼里,若有人不服你这帮主之位,蒋某第一个同他过不去,丐帮经历风风雨雨,单没有哪一任帮主是因为其他弟子听信谗言倒行逆施将他撵下去的,传出江湖去岂不要叫武林同道笑掉大牙,丐帮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这时身旁处突然嘿嘿一声冷笑:“只怕另一件事传出去,你们丐帮更无立足之地。”
众人转头看去,那嘿嘿冷笑着的正是赵钱孙,赵钱孙道:“咱们武林中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看就不必再弄些什么弯弯绕绕的了,乔帮主实不相瞒,你这张脸老夫记了三十多年,自雁门关外后苟且偷生,一日不敢或忘。”
赵钱孙转头对智光大师说:”当日幸存之人就只剩下咱们两个,我听说要揭发这位乔帮主的身世特意赶来,大师你是受何人所邀,这人又有什么说头怎么还不开口说话。”
一听说是要揭发什么身世真相,不知内情之人个个一头雾水,这时徐长老朗声道:“乔峰,汪帮主死前曾留下一份遗书,倘若乔峰亲辽叛汉,便叫弟子将其处死。”
萧峰其实早已经亲眼见到,可现下听了仍觉心头一阵发冷,痛心至极。
丐帮弟子多是稀里糊涂,如今叫徐长老这么一说更觉得云里雾里,为什么要说乔峰亲辽叛汉,他亲的哪门子辽、又叛的哪门子汉?便有弟子道:“徐长老口说无凭,那么证据呢?”
“证据,日前却被我不慎遗失。”
康敏神情一怔,忽然便向徐长老看去,眼下的情况分明是有证据都不能将乔峰如何,更何况是没有证据呢。
当即就有弟子说道:“徐长老,我敬你是本帮九袋长老,德高望重,可你出言污蔑帮主却又拿不出证据来,请恕弟子实在不能容忍,倘若今日说不清楚为何如此,休怪弟子以下犯上了。”
徐长老一时沉默不语,只盯着萧峰看,萧峰心头忽然只觉一阵好笑,今天这事确实是有些虎头蛇尾了。
“爹了个巴子。”只听赵乾森骂了一句脏话,甩了甩衣袖便要离开,当年雁门关外二十一人他是其中之一,那时他被萧远山摔晕了过去,挣扎醒来后就此逃窜,在江湖中隐匿了三十多年,是以众人都不知他名姓,如今来的武林名宿中也只有他没有什么名气。
他从师妹小娟那里听说要来丐帮处集会,鼓起勇气想就此揭去往日耻辱,不再躲躲藏藏,可弄来弄去,这群人却连个实质证据都拿不出来,他虽知萧远山同萧峰父子长相实无差别,可萧远山毕竟已经跳崖死去多年,他如今还能指着萧峰鼻子说他同他老子长得一模一样,非要他认下契丹人的身份么,这和主动与武林第一大帮丐帮结仇又有什么分别?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丐帮中自然有人不依,萧峰却摆摆手制止住弟子对赵钱孙说道:“前辈请吧。”
“还有哪位前辈要离开?”
谭公谭婆见徐长老一言不发,萧峰又彬彬有礼,也满脸尴尬起身告辞。
单正是亲眼见过那封书信,又是他和徐长老连笺请智光大师过来,他此时心下也觉得尴尬但一时不好走了,只得留下。
段誉授大哥嘱咐看顾阿朱、阿碧、王语嫣四人,只是他总是牵挂着萧峰,将四人送至城内后便使自家功夫一阳指解开包不同身上穴道,王语嫣心魂未定,段誉牵挂她安慰几句,可仍旧是心头挂念着乔峰,说了几句话也同王语嫣告辞,运起凌波微步匆匆赶至昨晚那处院落。
这去往院落的路上他倒是瞧见了赵钱孙和谭公谭婆三人,三人都是神情尴尬,仿佛大失面子,段誉见了心下一安,至少这表明他大哥没有大碍。
段誉赶到时已是子夜时分,一眼瞧着院落外挂着灯笼,此外又有弟子在外把守,此情此景,当真是与昨晚并无分别,他心头忽然踌躇,不知怎么一下子想起昨晚全冠清脖梗背后伸出的那只手来,虽然事后他已经得知那是人非鬼,可是冲击力实在太大,他回想起来情不自禁浑身一冷。
这时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段誉脸色倏地惨白,下意识运起北冥真气反震,人却向前一扑,立即扑进草地,又是就地一滚,好好一个谦谦公子,忽然将自己滚成了一个要饭乞丐,实在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只手在他背后衣襟轻轻一抓,轻轻巧巧地提起放下,一个熟悉的女声疑惑道:“三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段誉回头一看,青衣青裙,不是钟芙是谁。
他大松了一口气:“钟姊姊,是你。”
钟芙笑道:“不然呢,你当我是谁,是鬼不成?”
段誉面色尴尬地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尘土,他又对钟芙道:“姊姊不是说要去河南,怎么又返回来了?”
“总归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如果说是放心不下,那也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如今挂心的却不是萧峰,而是挂心萧峰离开丐帮之后,那丐帮的下一代帮主会是谁呢?
已经没有了全冠清自然不用担心有人借机生乱,可她瞧着丐帮那群人也不像是什么远见卓识之辈,丐帮建帮百年、享誉武林,可人一多便良莠不济,她实在是担心这丐帮帮主传授给了别人真捅出个天大的篓子来。
段誉不知道她心底计较,见她回来心里便只有开心的份儿,说道:“钟姊姊,咱们快去帮帮大哥,什么天台山的大师、泰山的什么七雄八雄一起来了,看他们来势汹汹,只怕对大哥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