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芙柔和地问道:“婆婆卖出几单了?”
似乎察觉到钟芙有买的意思,老妇人面上浮上一层喜悦:“刚开张呢,就遇上娘子你了。”
钟芙拿着栗子在掌心滚了滚,又伸手捡了几个:“果真是好栗子……婆婆好像不是本地人,怎么到咱们这里来了。”
“好叫小娘子知道,老妇是隔壁县的,听说今日是节上,天不亮就出了门紧赶慢赶着来了。”
她说完仿佛才看到花满楼,又对他道:“好俊俏的相公,也买一些吧。”
花满楼天性里怜贫惜弱,便要老婆婆替他挑一斤,钟芙却按下他的手:“先不忙,我爱吃这个,今日就先让着我吧。”
她手心干燥温暖,花满楼蓦地感到脸上一热,听她这声调里含着十分亲昵,不觉干巴巴道:“全依你便是。”
雪儿忽然靠近钟芙,在她袖子下拉了拉,钟芙轻轻拍她的肩膀将人安抚住,笑着对老妇道:“天色这么晚了,婆婆全卖给我便是。”
老妇人哪有不应的,欢天喜地称了斤两收了钟芙三十文,仔细数过后才道谢离开。
钟芙远远目送她离开,花满楼后知后觉其中不对,正想问,便听雪儿小声道:“表姐,那婆婆穿着一双红色鞋子,我姐姐生前也有一双相似的,只不过她绣的是猫头鹰,我姐姐绣的是燕子。”
上官飞燕死前颠三倒四说了不少秘辛,只是雪儿一知半解也不懂姐姐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此刻见到这双红鞋蓦地理通了不少事。
钟芙吹了声呼哨,将军和白雕忽然冒了出来,钟芙对雪儿道:“你先回家去,我同你花哥哥去解决一下麻烦。”
叫两个班头护送雪儿回去,钟芙同花满楼慢悠悠顺着老妇人走的方向跟去。
她拿着栗子在鼻子下嗅了嗅,对花满楼说道:“这一颗栗子的毒就足够放倒三个大汉了,一整筐里全是带毒的,倒是糟蹋了好东西。”
花满楼眉头紧皱,心下怒气翻腾,语气之中难得带着几分冷意:“我日前听闻江湖中有个熊姥姥,靠着毒栗圆月杀人。”
钟芙向天上一望,可不是好一轮圆圆明月。
她笑道:“你说她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只是不巧叫我碰上她率性杀人呢。”
她本以为上官飞燕同霍休一死,其后的事情就跟她没有干系了,谁成想居然还有人默默蹲守着她,她几乎要感叹,真是好大的毅力,上官丹凤难道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么,至于这般不依不饶么。
行人愈来愈少,两侧灯光也愈发昏暗,老婆婆的脚步似乎也愈发蹒跚起来,就像个真正年迈体弱的老妇人一样。
可哪个老妇人出行还会穿一双干净整洁且颜色鲜红的绣花鞋呢,委实与她装扮不搭。
等她彻底停了下来,钟芙还要上前,此时花满楼伸手拉了拉她:“小心有诈。”
钟芙笑笑:“不妨事的。”
她慢慢上前,绕过老妇人蹲在她的面前,这妇人的目光里透着愤恨和惊慌,眼白处十足干净,倒不像一个年迈妇人的眼睛了。
“都说人老珠黄,你这扮得可不像。”
她轻轻在老妇人脸上揉了揉,从她下颌处慢慢揭下一层皮来,皮下是一张堪称美艳绝伦的面容,旁人瞧见总是要怦然心动的,倒衬得此刻的钟芙格外铁石心肠。
稍有不美的是,美玉一样的脸上却蔓延着一层不祥的青色,这青色从她的太阳穴一直向下到脖颈处。
公孙大娘已经感受到那毒素顺着经脉十分迅速地汇集到自己的心脏中,她只觉得心口痛的厉害,眼前已经黑一片白一片地发晕,连钟芙的脸都看不清了,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方给她下了毒。
“终年打雁,倒教雁啄了眼!”
论起用毒,那是钟芙看家的本事,那篮子栗子还未近前,她已经在那股香甜的气味里闻出七八味奇毒,顺带想了七八种解毒之法。
钟芙从她衣袋里掏出自己的三十文,赚钱不易,一篮子的毒栗子她没找消协不错了,还敢要她的钱。
她数了数钱,漫不经心地问:“姓名?”
公孙大娘傲然道:“复姓公孙,人都叫我公孙大娘。”
钟芙冷笑道:“以阁下的手段,也好意思叫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是唐时有名乐人,一曲剑舞出神入化,连白乐天都为她作诗,就凭一个肆意杀人的江湖客也想来碰瓷公孙大娘。
钟芙的不屑明显之极,尤其受制于人,又被轻视,公孙大娘心中怒气可想而知,她冷笑道:“我为姐妹报仇,什么手段不能用。”
钟芙长眉一挑:“果然是为上官飞燕来的。”
“我却没想到,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肯做宁县一小小捕快,你这幅模样我倒是看不懂了。”
她费尽心思追踪钟芙下落,当发现她女扮男装此前避居在此不是不惊讶的,这样的心性和能耐,八妹败在她手上其实不冤,只是姐妹之情使然,她既然杀了八妹,那她是必然要为她报仇的。
花满楼眉头已经紧紧皱成一个川字,对于漠视生命的人他总是深恶痛绝的。
钟芙笑着站起来:“是个小小捕快又如何,总之你落网了,对我确实是一件好事。”
“你要将我压入大牢?”公孙大娘神色中透出几分惊异。
“难道不行?”
“你可知大牢是关不住我的。”她笑钟芙的天真。
“是么,可它能关的住洪涛,又如何关不住一个公孙大娘。”
钟芙微微俯身,公孙大娘惊觉她瞳色比夜色还深,她后知后觉自己是招惹了个不好对付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