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了些药下去,现在睡着了。”李一清稳稳抱着看起来小小一个的闫稿,看向唐荒:“你怎么打算?”
“什么怎么打算?”
年轻人捏着两个眼珠子盘着玩,神色漠然地将一张张符文塞进闫桠尸首当中。
“让人撞见了这么血腥的画面,还是个小姑娘,你说什么打算?”
李一清真服了这人,本来只是木,现在怎么越发冷漠起来。
“……”
唐荒顿了顿,嗓音不变:“我会把她的记忆抹掉,手上的梦舟还有些,何况小孩子不记事。麻烦的是怎么和闫老爷子他们解释。”
梦舟能将人的记忆消除,山庄藏品众多,不算稀奇。
“所以你打算怎么解释?”
“交给你了。”唐荒很轻地咳了一下,从闫桠尸体里面缓缓拉出一个布袋子,已经被她割破。
李一清:“……?”
“你知道我不善言辞。”
唐荒有理有据的,嗓音平淡稳重,听得李一清想骂人。
你不善言辞?我看你能气死个人!
“本来没有怀疑过的,但是玉簪居然碎了。”唐荒把布袋子撕扯开裂,冷白手臂上鲜血飞溅:“玉养人,能替人挡灾,一年前我在南海都没让它碎,居然会在一个小姑娘手里碎了。这妖怪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毕竟目袋是专门带来厄运的妖怪嘛,挡的灾和普通灾祸类型不同。”李一清还是挺同情唐荒的,心爱之人所赠心爱之物便这么轻易弄坏了,任谁都不会开心。
“……这个小姑娘有点特别。”唐荒将手中污渍慢慢擦去,慢条斯理道。
“看出来了。”李一清自诩五感敏锐,何况唐荒更是有如同野兽般的直觉,两人居然都没怎么发现这个小姑娘。
“倒也不是没发现她……只是这小姑娘身上没什么活人气,和妖气混在一起,不好辨别。”唐荒随意拿茶水洗了洗手:“大概天生体阴寒。”
“最好去做道士。”李一清如是道。
“或许能让方掌柜将人收入山庄。”唐荒面色平静,吩咐道:“你将人带走吧,我在这待会。”
李一清虽然不大明白唐荒要干什么,却还是依言将小姑娘抱起,打算将人送回房间去。
唐荒看了一眼外面寂静的夜色,打更人缥缈的更声若隐若现,闫家仆从正是欲睡不睡的疲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唐荒倚在窗边,擦了擦手。
有点出神地看着自己根根分明的手指,青白色冷质感的,温热鲜血的黏腻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怎么也洗不干净。
多年前她流浪的时候,也曾经沾过血,不过不曾杀死过人,况且性质不一样,流浪时为的是活命,此时却是在担任“审判”的角色。
之前秦荼觉得她干净,还曾经摸摸她,那现在呢?
唐荒眨了眨眼,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开口。
“师傅,您能告诉我,她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吗?”
空荡荡的房间,尸首的热气还没散尽,黑发的年轻人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窗外已经隐秘许久的黑袍身影顿了顿,却并不是太意外,半晌,嘶哑异常的嗓音轻飘飘地钻进房中:“何时察觉到我的?”
“……两年前,在南海,您救下的我,没藏好。”
唐荒轻咳了咳,声音平缓。
云跟在自己身边这件事,唐荒不算太意外,毕竟一来破阵子需要看管,二来“青龙”作为备用的祭品怎么也不会让人放心单独放在外面。
唐荒心底有私心,还希望云是自愿过来的。
“……”云一时不知该不该夸她有耐心,稍微垂下眼睫,也没进屋,就这么在窗边和唐荒隔着一堵墙,“为什么不揭穿我?”
“不敢。”唐荒将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轻轻摩擦了一下,上边还是黏腻腻的,就像是她曾经杀过的人留下的血永远也擦不掉。
“现在怎么敢了。”
“道心不稳了。”唐荒怔愣着盯着自己指尖,轻轻道:“希望师傅指导。”
这三年来唐荒杀生很多,山海庄刀堂,主杀,人妖不论。唐荒总觉得手上脏。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性子软,可当杀手好像真不适合她。
“你道心不稳不是因为杀生。”云已然默默关注自己的徒弟很久,亲眼看着她一步步成长为可以毫不犹豫下刀的刀客,也看着她越发沉默寡言,郁郁寡欢。
“你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云停顿几秒,嗓音包含的情绪唐荒听不懂:“……吾儿。”
唐荒眼眸颤了颤。
“你知道自己是妖,但是你时而作为一个‘道士’在评判妖物生死,时而接受人类指令杀死人类。有时候救不下想救的人,杀不死想杀的人。”
“三年来辛苦你了。”
“……”唐荒有一瞬间感觉眼底灼热,她眨了眨眼,眼眸水汽氤氲一片。
“今年,回山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