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稍微顿了顿,看向初一的眼神带上了讶异——别的不说,这小孩还真是口无遮拦童言无忌啊。
李一清也忍不住掐着自己手臂强行以保持面无表情的淡定。救命,想笑。
“这位道友,姑姑要是将女娲石留给祭司一家,必然留下哪怕只言片语啊!”风苔苦笑,“这么不辞而别,我们只好将这当做盗窃处理了。”
“……话说,卿否大人是怎么会来到苍岩族这里的?”初一像是在和风苔说话,目光却放在了秦荼身上,只不过秦荼没回头,步子平稳,像是在想什么。
“这个……也许你们可以问问阿婆,就是昨晚和小道长搭话的那位。”风苔记忆中这位阿婆一直都是族中德高权重的人物,只是提到她,风苔还是迟疑一瞬,“不过……要是她说些匪夷所思的事,你们不必当真,阿婆年老,总是神神叨叨的。”
想到她口中的“神龙”,初一也摩挲着破阵子的刀把,垂眸。
几人陆陆续续聊了会,上山的路逐渐狭窄又杂草丛生,不过大家都不是什么娇气的人,没什么人在意这点。
“到了。”一直沉默的青衣女子终于开口,没有等还在后边的众人,自顾自往坟头走去。
初一看着秦荼身前的一小方地,愣住了。一代神医,风华绝代的大巫卿否,死后葬在他乡,连坟地都是……意外的简陋。
在人迹罕至一年只有一天有人扫墓的地方,周边的白鸟站立枝头,好奇地打量来客。远处是一片在山雾中的起伏,一缕青烟,几棵高耸的树,这边却只有小朵的黄花在风中摇曳,安静的一小簇一小簇冒出,文石作的石碑没有碑文,只有两字,字迹也很是潦草,起承转合处锋芒毕露,这样的字不好雕,个人风格过于强烈。雕刻的人大概是新手,甚至在“卿”这字雕出去一小点。
两字,“卿否”。
没有生平功绩,无人作文吊唁,像是一个普普通通人葬在不为人知处,谁能想到这是卿否的墓?
秦荼蹲在墓前,伸手抹去了石碑上的泥点,两百年前的石碑,竟然还保存很好,只是字迹已经不算清晰。秦荼双手合十低念了几句,远处的山风带着雨气撩动她发梢,像是缠绵的梦境。
初一仔细辨认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这字——尤其是这过于随便的风格。
初一在山庄时经常到藏书阁借阅修习,里边有的古籍会有批注,上边的字便是这般难以辨认,笔锋所至随性自然。初一全都细细看过,觉得很有意思。
比如在一本奇闻录上,记载了在南海有可以吃了可以生出翅膀的鲛类,生如婴孩,身如女子,通过食用男性人类来生长,每年都会蜕皮,褪下的皮可以入药。初一未曾见过这样的妖物,很是好奇,正要细细辨认真假时,就见那人在旁边批注:诳语。
又比如在一本传闻是古法点石成金的方子上批注了另一个方子,初一问了药堂的人才知道是一个治脑疾的药方。
初一没有怎么接触过别的长辈的字,开始自学时云也只是丢给她一本字帖临摹,那字帖,初一一眼就看出和书上的批注出于同一人之手,不同的只是更加工整更具法度一些。练了这些年来,初一的字和这碑上的字早已有好几分神似。
这么久来她也并非没有好奇过那人是谁,只是总找不到人问,这会她心底突然浮现一个猜想,看向秦荼,张了张嘴:“秦姐姐,这字是……”
秦荼没有清除杂草,也把那些花留下了,手上还是沾到了些污渍,正慢慢擦去,闻言回首轻挑眉梢,“这字怎么了?”
“这是你雕刻的么?”初一问出了口。
“……”秦荼仔细看了看这字,这字很稚嫩,但又初具风骨,当时连刻刀都拿不稳的人此时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庄主,“是我。”
这是当年……她亲手,一刀一刀刻下的。
“那些……在藏书阁里的古籍,有些写了批注的,也是出自秦姐姐你么?”
“啊……那些啊,年轻时不懂事乱写的,”秦荼想起什么,老脸有些挂不住,轻咳几声,“你看过了?”
初一目光柔软起来,有些受到触动。她一直以来引为良师益友的人……就是秦姐姐啊。
“嗯,都看过了,写得很好,初一受益匪浅。”初一认真点头。
秦荼本来情绪有些不高的,这会都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了,想到那些书她就尴尬,当时很是容不得别的想法,自视甚高并且将几乎所有人都讽刺了个遍,看到初一很是一副乖学生的样子颇有误人子弟的惭愧感。
“阿荼,你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