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不知谁喊了一声。
但纪筝施展五雷法后,早就虚脱,瘫坐在地,和崔惊樾背对背靠着,互相没有倒下。
这一声喊,在密集雷声中若蚊蝇生,纪筝当然没有听见。
不过,这一声喊,着实撕心裂肺。
两三米高的红衣鬼,在蘅皋宫前上蹿下跳,法器一揽,想救鬼物一命。
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过,这是痴心妄想。
五雷法这雷,连地神都能劈斩,何况他一个地府小官?没有以身阻挡的勇气,眼睁睁看着众鬼劈尽。他虽然想抓越狱犯,但他也不想死。
判官只能上蹿下跳,左抓右擒,撕心裂肺地哭喊。
“苍天呐,我簿子上左右配不平了!”
他才升职阴阳先生几天,才享了几天福啊?
判官眼睁睁看着,五雷法五雷法斩尽鬼怪。
不伤平民不伤建筑。
判官心如死灰。
手下搀扶他,“判官大人,咱们回吧,只能回禀阎王了。”
“民间还有那么多鬼,等着咱们往回抓。”
“正是用人之际。”
“您可千万不能倒下了啊。”
地府手下,一路搀扶着判官,找个角落默默遁了地。
蘅皋宫前,雷声渐渐平息,暴雨冲刷走一地灰烬。
黎明前最黑暗,但天际有拂晓之意,雨水转小。
纪筝心中舒缓,靠着身后的崔惊樾。
少年不似从前瘦骨嶙峋,背上一层薄肌,富有弹性和支撑力,让她倚靠得很舒服。
她昏昏欲睡。
眼帘开始模糊。
好累,好累。
伴随着疲乏,更令她难受的是心头浮现的一抹躁意。
如同置身火场。又一闪而逝,回到雨中。
最后残存的那一丝心魔。
不会完全发作,又能随时拉她入幻觉。
“二哥,求求你,放我出去。”
时而又是“筝儿,我也只有你了。”
“你到底是谁?把我的筝儿还给我!”
“奇变偶不变?”
“……”
原来人活一世,没有不苦的。
她以为自己苦,原来纪瑄,苦着死了多少遍。
到底怪谁。难道怪命吗?
纪筝蜷缩起身体,抱紧膝盖,缩成一团。
好热。
好冷。
她喃喃,“别说了……别再说了…”
好吵。
在自己的求饶声,纪瑄的诉衷情声,纪瑄一次次反问求对暗号的声音里,她终于听见了第三种声音。
熟悉的。
属于少年的。
但声线好冰冷,刺进了她的世界。
“我方才还不信。还担心你会犯心魔……呵……”
那声音如此荒凉,自嘲冰冷。话音结束,纪筝感到呼吸困难,她拿手去挡脖子处的束缚,挣扎间睁开了眼。
“崔惊樾”嘴角冷笑,目带自嘲。不知何时,他已经掐住了纪筝的脖子。
是那伽。
崔惊樾心神大乱,那伽占据了身体的掌控权。
“你心魔已除,五雷法威力若此,何不能助我重塑金身?”
宁肯冒死,从雷下救这个只会哭的废物;
抱废物、依靠废物;
用发带替废物包扎,吻废物的手……
都不肯叫他出来帮忙。
那伽的手越收越紧,眼睛一片酸疼。
在她眼里,他到底算什么?连玩/物都算不上吗?
想近就近,想远就远吗?
这些修行人,对待他们,原本就当畜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卿回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
纪筝呼吸困难,眼珠子都要往外凸。
缺氧的大脑尽力捕捉讯息,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解法。
“我……我是卿回。”
喉头的钳制,忽然一松。
纪筝猛地往地上栽去,咳嗽得眼睛里都是泪水,却被少年一把抱住。
那伽:“你……你刚才说你是——”
啪。
纪筝反手甩他一巴掌。崔惊樾不肿的那边脸也红了。
“清醒没,死蛇!”
这巴掌让那伽也傻住了,他抓住重点,“姓崔的是废物你打他,我比他有用,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
纪筝爬起来,劈头盖脸给他一顿打,连踹带打的,“反了你了!想杀我?背主弃诺,倒打一耙。喜欢出其不意?回去我就骟了你!”
乱,乱成一锅粥了。
在廊下,原本想硬挺出手的扶摇子,沉默了。
闻声赶来,和鬼物恶战得七零八落、伤兵都拄着断枪的禁卫军,在满脸是血的赵故带领下赶来,旁边还站着义务出手的廖子明,大家一起围观妙龄少女痛打落水少年,他们沉默了。
最后赶来的是黎徜柏带领的兵马,他这边是借的兵,又不曾和鬼怪交手,还算兵强马壮,军队整肃,看到这一幕,更沉默了。
他们都在等纪筝揍完人。
那伽鼻青脸肿后,心却安定了。
还好,她心里有他。以为他要杀她,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