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猜想,黎徜柏必会趁机广收门士,不过肯定是暗暗的。他避嫌,皇帝照样不会信,定会扶起另一个“纪瑄”一样的势力来。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潮接一潮。
曾经风光无限的天官大人,又有几人还记得?还乐意费神去关心他的境况?
还是崔惊樾、黎徜柏,接连向皇宫内递了口信。
【纪瑄已疯。家产为人瓜分,众叛亲离欺他辱他,落井下石者众。唯赵故忠心,接他至别院,请婆子照看。街坊常闻,院中传出纪瑄呼喊,似是而非,似在喊谁回来了。有恋其美貌者,夜欲翻墙,被赵故的人拦下。】
他的确是疯了。
纪筝口中苦涩,本就心气不顺,去牢房里看望扶摇子,师徒俩大吵一架。
“筝筝,这是皇子,关乎多少性命?你怎可意气用事,生妇人之仁!”
纪筝:“如何是妇人之仁?莫不是男子无德、无仁、无智?只凭一腔孤勇在莽闯?”
扶摇子在牢房中打坐,气得几乎站起。
“那妖妃许了你什么,你这样死心塌地?”
纪筝:“这孩子,是她托我求来的。我是必须要帮她的。”
“这孩子能结胎,因是我造,果我逃不开,避无可避。与其来日报,不若今日报。”
扶摇子重新盘好腿,将下头压的腿,换到上头来,“什么意思?你细细讲来。”
纪筝将之前寄居黎府,因自己无权而不得不结交淑妃的原委道来。且解释了,“淑妃想母凭子贵不假,不过,她本身是爱孩子的人。”
扶摇子听了,深思良久,叹道:“你替她招了这么个童子命来,无用,无用啊。”
他知道阻拦不得,纪筝要做什么,就是犟牛脾气。只得心中深恨,无奈任凭她去。
不过,老头子有自己的坚持,选择被关在牢里,自己自苦。
纪筝道:“淑妃若顺利产子,应当会放了您。”
扶摇子摇摇头,“难说。”
扶摇子一连发问:“她若生的是女儿,要你狸猫换太子,你换是不换?母凭子贵后,她求更多,你帮是不帮?”
“不换。不帮。”纪筝倒是答得爽快,“我只保她母子平安。”
扶摇子冷哼道:“你自己想得清楚就好。”
老道士头往旁边一撇,只拿半边眼睛瞧着纪筝。这就是不生气的意思了。纪筝顺杆就爬,进了牢房,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腿,扶摇子更是冷哼,身子更别过大半去,“去去去,无事献殷勤,你必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纪筝毫不扭捏,“还有桩事,想请教师父。”
“请教?老头子我也当得起?”
纪筝忽略了他酸溜溜的口气,直问道:“人被夺舍,是否记忆全失?”
扶摇子挑眉:“问这么确切?”
纪筝:“要问清楚了。”
扶摇子:“是你的朋友?”
“朋友。”
扶摇子冷笑,笑意中带着揶揄,“我看,是你自己吧。”
“不管了。请师父解答疑难。”
扶摇子挪了个位置,掸掸坐垫上的尘土,该说不说,淑妃是半礼半兵,牢房里是配齐了道士的配置,连坐垫都是织锦的,柔软透气,骤然离了,还有些不舍得。扶摇子、起身来舞了套长寿功。
他是不紧不慢的,有意把纪筝钓成热锅上的蚂蚁。
纪筝表面稳心里急。自己的记忆,是有缺失的。
昆仑山一回,南洋派一回,她以为只有这两次。原来,更早的时候……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真是失忆吗?
还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被别的什么东西占据了?
若真是被夺舍,她自己想不出办法来。被夺舍,自己都没什么意识了,还怎么自救?
况她一身本事,若是夺舍者用以行恶,后果不堪设想。
干系重大,纪筝忍不住追问:“怎么能不被夺舍?怎么能确保日后都不再被夺舍?”
她才刚问出口,一阵密密匝匝脚步声响起,有宫女从牢门口跑了来,纪筝定睛一看,竟是秋月。
秋月宫装裙摆上染了几片脏渍,黏黏答答的,像是羊水破了。
秋月满面焦急,拽住纪筝的衣角,“江娘子,我们娘娘发动了,快跟我走。”
淑妃要生了。
纪筝一惊,正抬脚,不期面前秋月似是腿软,只听一声闷哼,秋月迎面栽倒在她怀里,生生被敲晕了过去。
秋月一倒下,纪筝就看见她身后的人影来。
这人不是别人,却也是熟人。
一身宝蓝对襟大袖衫,头发用玉带高束,腰上是金玉镂空带,扣出迎风一把细腰,足踝饰珠玑,足蹬青丝织纹锦履。从头到脚,均显贵重,一派风流。
再看他那脸,态有遗妍,貌无停趣,举止神色间自有潇洒意趣。
端的一见便知是小王爷。
多日未见,一时相见,竟有些为其风度美貌所摄,难免为他凝眸。
纪筝且喜且惊,问道:“师弟,你打晕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