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从戏班子领回他来,纪瑄确确实实吃了很多的苦,连腰都几近折断了,人也麻木不仁的。整双漂亮的眼睛,眼皮半垂着,毫无生念。
或许纪瑄是进纪府后穿来的?还是她及笄前夜穿来的?
否则怎么解释,他放火烧死她,狠心至极,毫不为所动!
纵使有疑点,也被纪筝强压了下去。
她故意忽略可疑之处,找到了个理由来宽慰自己恐惧的内心。
纪瑄是穿书的外来者,不是曾经疼爱她的二哥,才会变成另一个怪物模样。
只有这样想,她内心被复仇火焰燃烧的痛苦,才会减轻几分。
这些根本无法和崔惊樾诉说。
纪筝另起话头,“这些还可往后放放。如今要紧的,是进不去黎家。”
黎徜柏不设家宴,深居简出极少走动。
他们没机会进黎家。
崔惊樾听了犹豫良久,才道:“其实……还是有法子进黎府的。”
“什么法子?”
“迂回不行,那便长驱直入。”崔惊樾指了指外面,“这不是有现成的熟人吗?”
黄家。
黄家的背后,就是大哥黎徜柏罩着。
可……借黄家之便,若是让大哥认出了自己,反起祸灾。大哥当初对纪家那么绝情,定然不会放过她的吧……
纪筝知道这是兵行险着,可想起黎府那一魂三魄,狠狠心,“行,就找黄家。”
两人找黄家伙计,想见黄夫人。
黄夫人红疹病还未好,不想见客。遑论找她牵线搭桥,进一趟黎府了。
崔惊樾轻轻叹气,拽了拽纪筝的袖子,这是要走的意思。
他越如此,纪筝越是心中内疚。不由上前一步,对伙计道:“能劳烦替黄夫人带句话吗?”
黄家伙计还是笑脸,“您说。”
这油滑相,也只为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得罪人,若不是什么要紧的话,铁定是传不到黄夫人耳朵里的。纪筝在爹爹那见过多少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清楚了。
她压低了声音,可语气却稍稍压重,“当年黎将军在相府的妹妹……我见过她。”
黄家伙计脸色微变。瞪圆了眼睛看她。伙计的眼睛里有片阴影走近,他更加惊得说不出话。只纪筝还未发觉。
“若想知详情,便让黄夫人,带我进一趟黎府拜谒。”
刀口舔血,莫过于此。
纪筝焉能不知拜谒被认出的可能,此时也只能为了寻魂,而装作是攀附黎家的权贵。
她紧盯着伙计,才发现伙计眼瞳里多出的那片阴影。是一个走近的人。身形高大。
待要转身去应对,冷不防双手都给人倒扭住。只听嘎嘣一声,一条左臂都给卸脱臼了。
纪筝登时冷汗直流!痛嘶出声。
崔惊樾掌不住,“你干什么!”冲上去要拳打脚踢去救纪筝。
话音未落,早有平日黄家暗伏的打手们冲出来,将崔惊樾麻溜地扭住,口中塞上布团噤声,一敲后颈,将其打晕。一通混乱,弄得他幕离掉落、头发散乱,好在是女式服饰妆容,未能叫人起疑心。
“这娘们,力气还不小。”
打手们暗捏了把汗,才望向纪筝那边。
“将军……您看……”
长身玉立的高大青年,斜眼过来,只一眼,吓得打手们退至一边,一声都不敢吭了。连黄家颇有几分脸面的老伙计,都默默垂下了头。
一时之间,黄家驿站里清了场。
就只剩纪筝和青年对峙。
风吹过时,店招哗哗作响。
纪筝左臂剧痛,不由咬紧牙关,隔着幕离,回望那扭住她的人。
大哥……
黎徜柏。
泪珠子从脸上滚下来。
人能习惯伤痛,但若健康享福久了,痛苦再来时,依旧无法承受。身上的伤痛如此,心上亦如此。
常服出行的黎徜柏,整整高了纪筝快两个头,单手就反扭住纪筝手臂,钳制住她。他俯身说话时,强健的身体宽阔的肩膀,都能压下大片的阴影。阻挡了店门外传来的光线。
从缝隙中漏进来的光,打在纪筝身上,被切成了刺眼的碎片。
黎徜柏咬字清晰,嗓音低沉,仿佛春风拂面。只喉线绷得死紧。
“你在拿她威胁我?”
“什么……她……”
“我妹妹。你也配提。”接着他要甩巴掌,纪筝哪里还是任人欺负的小姑娘。从前是亲人,才会有幻想。如今认清了,自当是仇人。趁他空手来打,纪筝猛地旋身,轻巧躲开。
一打一躲,倒把幕离打飞。
遭了!
纪筝够手去捞回幕离,才发现手臂没动。左臂根本使不上。
两人对峙间,不过一步距离,白色幕离在二人间飘过。
犹如枝头凋落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