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时野立刻停下动作,转身伸手去接越瑛,刚抱到他便摸到一手湿滑黏腻,鲜红的血滴在地上,渐渐晕成一小摊。
他眼神狠戾看向暗箭射出的角落,只见到一抹红色的袍角。
“黄义!”他咬牙切齿。
他不敢乱动,只能扶着越瑛,残余的万晋人早已趁机跑掉,士兵们回头,有人上前来,口吻犹豫:“将军,我们那里有伤药,把他搬到帐篷那儿吧。”
朗时野闻言也不磨蹭,半扶半抱着人缓慢跟着带路的士兵,他不敢有大动作,生怕再次拉扯到伤口。
泊泊的血液滴了一路,好容易把越瑛扶到帐篷坐下,越瑛哼了一声,朗时野急忙问他:“扯到伤口了?”
见他摇摇头,嘴唇抿紧,脸色苍白,额上渗出冷汗,朗时野深吸一口气,士兵已经拿来伤药,他拔开一看,是平时最常见的金创药,不过这地方有金创药已经很不错了。
“将军我曾做过两年医士,可要我帮忙?”有个矮个子士兵壮着胆子来问,朗时野没有犹豫,将药递给他:“有劳。”
士兵接过药,不知从哪找来小卷布料,正要动手脱越瑛衣服时,朗时野抬手拦住他:“我来吧。”
他小心翼翼地动作,血肉黏连在衣服上,又不能动到箭头,因此他脱的格外艰难,待衣服终于脱下来,他收回颤抖的手,站在一旁看军医拔箭头,消毒,上药。
金创药撒上伤口,越瑛疼的嘴唇都咬破了,朗时野急忙掰开他的嘴:“别咬。”
见他痛得实在难受,只好把自己的手背送进他嘴里,上下牙关合紧,饶是朗时野耐痛也不禁“嘶”一声。
时间格外难熬,等终于包上伤口,他的手背上已经被咬的渗血,见他仍旧死咬着自己的手不放,朗时野抬着手等了一会儿,怕他牙口发麻,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脸:“松口,等会儿牙酸。”
他把越瑛安置在帐篷休息,自己钻出了帐篷,来到这里后一直在连轴转,终于得了空,他靠在墙边捋着自己的思绪。
来到这里后,直到昨日之前他都一直认为是太子在从中作梗,才让此地良将背上污名枉死,官差仗势欺人,直到昨日第一次敌袭,他就发现了不对,皇帝和太子再昏庸,对自己的国土也是极其看重的,怎会纵容万晋人堂而皇之闯进边城烧杀抢掠,除非他想做亡国之君。
而那边护使和未露面过的监军,若没有上头的命令他们绝不敢如此玩忽职守,再到今日,在他们打万晋人时黄义突然出手暗箭伤人,若说他小心眼想借晋人之手杀了自己也说的过去,可为什么偏偏是和万晋人打架的时候,这里是他的地盘,要制造一起简单的意外可太容易了。
除非,他是想借此事挑起什么争端,但他的主子太子和万晋现在应当是一伙人,夺权大业在即,皇帝又盯着他,他应该不会蠢到在这种时候动手,现在一想,扬州一行就存在种种疑点,比如死咬着不开口的柳絮洇突然松口,巡检的官员恰好来巡查。
这一路上他一直有种被人掌控着的感觉,一举一动皆被背后的人推动着,按照既定的方向去走。
他怀疑黄义背后另有其人。
今日一事恰恰帮他坐实这个事实。
他烦躁地抓抓头,不妙,这种阴险毒辣的行事风格,让他想到一个人。
———一个天狗族的叛徒。
“唔。”帐篷里传出声响,他忙断了思绪掀开帘子进去看,发现里头的人只是翻个身压到了伤口,他叹一口气,上前把他扶正。
随后注视越瑛的脸良久。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个身影,这个人脾气不好,做事认死理,但又很顽强,不论遇到什么都能硬挺着走出来。
平心而论,他长得很漂亮,很合他的心意,是他想象中伴侣的样子。
本来最开始他只是对越瑛感兴趣,想弄明白他身上的异香,后来渐渐相处,他觉得他们两个可以做一对露水情缘。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的层层谋算中,始终缠绕着一丝情意。
是某一日他回府不再是灯冷室空,有个人点着灯等他,唤他一声“将军。”
还是他在危险中舍身相护?
城墙上幡旗在猎猎秋风中飘动,发出呼呼的声音,闹人的很。
到底是旗在动,还是他的心在动?
他的手伸出欲要碰到床上人的脸,却在指尖即将碰到时再度收回。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大仇还未得报,又怎敢耽溺于儿女情长,父兄的尸骨仍在故土等他带回仇人的头颅,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阻碍他的计划,他的复仇之路,无人可阻,若有阻拦者……
杀之。
帘子掀起,一个孤影头也不回走出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