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很是介意。
西北风带着烈劲刮过,叶州也下起了雪。
庆历十年腊月十八,孟氏二郎与柳氏三娘子喜结良缘。
荣兴上门赴宴,荣令蓁则窝在炉边拿起上辈子最让她头疼的书册昏昏欲睡。她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外间静悄悄的,大雪无声无息的粒粒堆砌着,直到将天地都染成白色。静谧的廊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无形中像是将外面原本不缓不急的雪都带的急了三分一般,她的房门蓦然被推开。
“姑娘,不好了,孟二郎此刻怕是不行了!”晚照向来沉稳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焦急与惋惜。
荣令蓁猛地坐起,怀中的书因她的动作而一下子飞到了炉上,很快焦黑冒起了烟。
“怎会?爹不是过去吃喜酒了吗?前日宋锦上门还说他已恢复如初,我要亲自去看看。”她还不敢相信,孟云笃虽然活得不长,可是上辈子他是因为流寇入城而遭难的,那时朝廷新定,宁王才登基没有几日,一时朝廷震怒,皇帝特地派了谢持静进攻叶州,谢持静也因叶州一战斩了冯柊的两个义子,而彻底俘获了天下读书人之心。
本说在他婚后,她想办法劝说他带着叶氏一家去京城,可怎么就……,难道她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过去一幕幕重新上演,或是以她预料不及的态势上演吗?一种无力感渐渐吞噬了荣令蓁,让她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姑娘,听说接亲时,马儿受了惊,四下乱撞,孟公子为了制马伤人,驱马出了城,连人带马一同摔到了山下,当时还有口气,可救上来没多久就去了。还是世子将他救起的,世子回城时恰巧目睹,这才差人回来告知。”晚照将文弼说的话一字一句的说给荣令蓁听,见到她落了泪,连忙拿出手帕帮她擦拭着源源不断流出的泪水。
荣令蓁坐在那里久久未动,看向窗边的一盆茶花,去岁生辰时那花还开的正好,鲜红的茶花缀在肥茂的枝叶间,好看极了。这是孟云笃送过来的,他是精心侍弄,才使得这花在寒冬腊月也能开。可这花到了她手里,也就只能勉强活着,冬日里竟是一朵花都未开,因为她从未将心思放在其上,疏了照料。
花还是那盆花,人却就这样去了。
“好好的,马怎么会惊?”荣令蓁垂下眼,将已经烧穿了的书拾起。
“接亲人多又突然放了鞭炮,想必就惊了马。”晚照暗自猜测。
荣令蓁抹了抹脸上的泪,站起身在房内走了几个来回,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穿好大氅,踏出了房门。
谢持静听到文弼的回禀后,凤眼中尽是凛色,悲悯的回望了一眼正撤下红绸换素白的孟府,竟是慢慢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来。
待他行至宁王府门口时正欲上要登上马车的荣令蓁与谢挽星二人,身后还跟着母亲身边的贵姑姑,谢持静驱马行至她们面前。
他沉着脸还未开口,就见到身穿素白的人朝他跑过来,急匆匆的问道:“静儿,孟云笃如何了?”
“死了。”谢持静不由的窜起了股邪火,声音里却尽是平静,怜爱的看着马下怔愣的人,心中又不争气的柔了柔:“此刻孟府正乱,你去了也无用,外祖父在那边,有事你可等他回来再问。”
“我就是去看看,很快回来。”荣令蓁强忍着眼泪,转身就要上马车。
“我说不许去。”谢持静压着自己的怒火,话音平静依旧,但却隐约透着不容推拒。
荣令蓁回头,双目对上他的双目,却毫不退让:“我是你的长辈”说罢径直上了马车。
“大哥,我们去去就回,也已经跟娘说了,她一会儿也要去看看孟夫人。”谢挽星说罢也钻进了马车里。
贵姑姑对他行了一礼,也上了马车。
谢持静立于马上,看着那转弯渐行渐远的马车,任由风雪拍打,胸中那些暗藏着的心思在此刻奔涌而出,细细体味着她方才的那个目光,决然又凌厉,是她从未有过的。看来是,长大了。总有一日,他要着世道正本清源,他要名正言顺的站在她身侧,不容许他人有半分觊觎。
马车渐渐驶进风雪中,谢持静凤眼低垂复又抬起,忽然笑了出来,庆幸自己不曾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