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起了风,呜呜敲窗户,葛叔裹着棉被缩在角落,白雪落了满头都不愿走。
他在等消息,这消息为何迟迟未到?
鹅毛已经裹着毛裘睡了,鸭毛说好了入夜之前就回来的,可现在已经到了夜半,天气越来越冷,谷外连鸭毛的鬼影都见不到,这很难不让葛叔多想。
葛叔的眼皮打起架,他神思迷糊起来,风雪间数道敲门声,终于把他敲醒。
他顶着风雪,一步一踉跄地靠近剑谷大门,哆哆嗦嗦地抚上门闩。
上手打开门闩,山门才开了一条缝,身形健壮的雪人扑将上来,葛叔侧身一躲,大块头砰地砸下去,溅起一地毛毛细雪。
“鸭毛,儿啊。”葛叔看清来人,赶紧把他扶起来,替他掸雪,“说好了入夜前来,怎么现在才到?爹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鸭毛没听完葛叔的话,只扯着他的衣袖急急问道:“爹,阿爹,谷大人回来了吗?”
“没有啊,就你一个人进谷了,发生什么了?”
鸭毛揉揉发痛的后脑勺,直道:“谷大人被带走了,不知去向!”
葛叔双眼睁大,又见儿子揉脑袋,当即上前扒拉:“被人砸了?砸着哪儿?给爹看看!”
“阿爹,阿爹!”鸭毛掰开葛叔的手,却发觉他的手冷冰冰的,当即把他裹个严实,“我只是被人弄昏了而已,儿子身子骨硬,结实着呢,现在最紧要的是谷大人的去向,南汀雪下大了,她的踪迹全不见了!”
“儿子烧了边镇的屋,他们肯定要打上来的,今晚雪下得大,想来明天天一亮,冰雪河上肯定会结——”
风雪间隐隐传来几声马嘶,鸭毛瞬间噤声,隐隐听得声响从冰雪河畔传来。
马蹄声如战场上的鼙鼓,一下一下敲击在父子二人心间,他们开了条门缝,悄悄探出去。
铁蹄踏过冰河,踩碎了郜离的梦。
————
冰水倒入铁桶,恰似船桨划过薄冰,发出清脆的声响。
心跳淹没了思绪,谷剑兰冷汗涔涔,四年前牢中噩梦,为何还会重现?
刘霄并不清楚这个刑罚的残酷,只摇着父亲的衣袖,求他放过谷剑兰。
“父皇,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谷姐姐反叛,您对她用刑,若错伤好人——”
“现在已无所谓她是否背叛郜离,朕在意的是,你何时把铸剑谱交出来。”刘怀开口冷冰冰,冷过捆缚谷剑兰的铁链,“给一个痛快话,交出铸剑谱,让你死得痛快点。”
“父皇!”
“把二殿下请出去!”
“父皇!”刘霄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切切恳求,“谷姐姐都被关在牢里了,您留她一条命——”
“她不想死,可以熬一熬,但郜离酷刑不差东郦,也不知她熬得过几时。”刘怀甩开他的手,喝道,“带下去!”
“父皇!父皇!”
刘霄的声音越来越远,谷剑兰的希望亦越来越渺茫。小窗落下雪絮,落在她鬓边发上,冻得她遍体发寒。
顶灯摇摇晃晃,在昏暗逼仄的刑房里投下小片昏黄微光,她勉力抬起眼,刘怀的身形忽明忽暗,只剩一团模糊的影。
耳边充斥着他的讥笑:“朕杀你如碾蝼蚁,你不想痛快地死,就尽管拖延,不要等到遍体鳞伤,才后悔没有体面地入棺。”
谷剑兰仰首看摇晃的顶灯,双眸无法聚焦,方才被狱卒兜头灌了盆冰水,她身体失温,嘴唇发白,压根无力开口。
刘怀不管这些,他朝狱卒使了个眼色,后退两步,冰水泼向谷剑兰面门,飞溅的水花沾染不到刘怀的衣摆。
“谷大人,你若交出铸剑谱,你谷氏铸剑法还能在世间流传,你父亲的‘剑奴’之名,虽说会断在你这一代,但你山庄里的技法,好歹也是保下来了。”
“反之,你若带着谷家的铸剑谱下黄泉,面对你谷氏列祖列宗,他们不会质问你?不会埋怨你?难不成还要下阎罗殿,用蒸人的锅炉铸剑不成?”
刘怀说得吓人,可谷剑兰并未被他恐吓到,她勉强绽开笑容,微敛的眉间酿着讥讽:“我谷氏生前积德,从不夺人所好,若误入黄泉,阎王也会将我送往极乐,为你刘氏腾一片地方。”
刘怀说得吓人,可谷剑兰并未被他恐吓到,她勉强绽开笑容,微敛的眉间酿着讥讽:“我谷氏生前积德,从不夺人所好,若误入黄泉,阎王也会将我送往极乐,为你刘氏腾一片地方。”
“放肆!”
刘怀大怒,伸手扇了她一耳光,谷剑兰的脸颊立时浮起淡红,她脑袋空白一瞬。
“朕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落泪!”
狱卒当即上前,将一桶冰水倒入谷剑兰脚下的铁盆中,寒意瞬间席卷,将她提至冰天雪地,只有半边脸颊仍旧火辣。
耳边响起沸水扑腾的声响,滋滋如毒蛇吐信,沸水若浪潮扑岸,她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它冲开心堤。
刘怀又甩了她一耳光,甩得她耳朵嗡嗡响。
“当真要带着铸剑谱下黄泉?”
谷剑兰不做声。
“不多洗几次脚,你就吃不到教训,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