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琢之吩咐兵士把鹅毛送入营中,将自己的床榻让给了她。
鹅毛慢慢恢复体温,发紫的嘴唇有了血色,她仰躺在榻,弱弱地和林琢之道了声谢。
“世子殿下。”凃盼将林琢之拉至一侧,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她是从对岸游过来的,会不会是……”
“先探她一探。”
林琢之坐回鹅毛身侧,却听鹅毛率先开口:“我的小木偶……小木偶呢?我哥哥呢?我哥哥叫鸭毛。”
“鸭毛?”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林琢之思索片刻,忆起两年前那个为战友出头,对他发起攻击的大汉。
“他不在这里,也不知何时回来,你寻他有话要说?”
鹅毛点点头,累得只剩虚声:“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回皇宫,他们不给咱们饭吃,还打咱们、骂咱们……”
林琢之静静听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
原来刘怀听信谗言,欲炼丹药,炼制丹药需要一味药引,那就是少女的经血。刘匀以照顾匠人家中妻儿为由,将无数少女骗至宫中,姑娘们在经期不可正常吃喝,每天只可喝露水、吃桑叶,以保经血纯净。不仅如此,她们还要从早到晚干重活,嬷嬷脾气暴躁,动辄打骂,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姑娘们苦不堪言,谋划逃出皇宫,却只有鹅毛一个人逃出生天,她被人一路追杀,情急之下跳入结了薄冰的冰雪河。
鹅毛说到这儿,已没有力气再说话,但她仍止不住地发抖,蜡黄的小脸因这恐怖的回忆失了血色:“我想见爹爹……悄悄带我离开梨州,我们躲起来……我们……”
鹅毛蜷成一团,气息越来越弱,林琢之吩咐兵士给她加一床棉被,低声安抚道:“我明白了,这儿很安全,你只管休息就好。”
他掀开绵帘走出去,抬眼望向对岸星星点点的灯火,这么大件事,那边有人知道吗?
“世子殿下,咱们需不需要去对岸探一探?”
墨念上前请命,指指自己,又指指那条河,他在告诉林琢之,他能潜到对岸去。
林琢之思索片刻,还是拒绝了他:“郜离南汀地形不算复杂,但想神不知鬼不觉游到对岸,也谈不上容易。”
他在南汀呆过一段时间,熟知南汀地形,何处安军营,何处是剑谷,何处是无人看守之地,林琢之记得清清楚楚。
“我去。”林琢之须臾下定了决心,“今晚我就潜到对岸,争取明日带消息回来。”
凃盼有些犹疑:“这样可以吗?去到那儿,把消息递给谁呢?”
“递给……”林琢之闭上嘴,只吩咐道,“给我备好酒,其他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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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逃出宫的女孩,查出是谁了吗?”
内侍点头道:“是葛匠人的女儿鹅毛,我们的人一路追逐至南汀,她无路可走,只能跳进冰雪河里。”
“蠢货。”刘匀嗤道,“冰雪河结了薄冰,她面黄肌瘦,不冻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心情松了片刻,刘匀又问:“从梨州到南汀,坐马车也需要大半天,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竟然能跑这么远,她去过什么地方?”
“往南汀方向跑,不是去剑谷寻她爹,就是去军营寻她哥哥,我们封死这两条路守株待兔,花了好几日才寻到她。”
“她跳进了冰雪河,是想寻她哥哥?”
“对,殿下放心,她哥哥并不知晓她逃了出来。”
“做得很好。”刘匀合起折扇,在手心敲打两下,“封死消息,再者,本王不想再听到有宫女出逃的消息。”
“是。”
内侍退出大殿,与一名身穿雪青色长衫的男子擦肩而过,内侍行了个礼,出殿时顺带关上了门。
大殿静默片刻,刘匀有些许不耐,开口道:“程立雪,你不会也是来教训我的吧?你在其位谋其职即可,本王在帮父皇办事,没有你插手的份。”
程立雪长身玉立,脸上并无怒色:“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大殿下,纸包不住火,近些日子不少百姓在向咱们要说法,这般拖下去不是个办法。”
“全杀了。”
程立雪脸色一沉:“大殿下,这些话您关上门来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
“本王自有分寸,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程立雪噤声,自知劝不过,只得拱手行礼,他刚想告退,大门被人砰地撞开,雪风瞬间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