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记得我,忘了我吧。”
这是刘梨枝送给林承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林承记了一辈子。
刘梨枝是林承的心中人,也是林真藏在心底的人。
林真第一眼看见刘梨枝,是在后宫梨儿园里。
那天她穿着一件雪莲花绣样素袍衫,拿着一把小花剪,正裁剪梨花枝条。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他只寻思着是哪宫宫女,竟有这般美好的体态姿容,正欲上前探看,林承便从梨花树后绕了出来。
“太子殿下。”
刘梨枝微微转身,盈盈一拜,恰被林真瞧见了侧颜。
脸若银盘,杏眸巧笑,颊边飞上的云霞出卖了少女心事。
林真有一瞬间的愣怔,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林承双手扶起刘梨枝,携着她没入梨儿园深处。
那日之后,林真茶不思饭不想,恍恍惚惚地,总想起梨花树下那抹倩影。
刘梨枝成婚在即,常常出入东宫,林真得以与她见面,次次见她,他都抓心挠肺,倍觉煎熬。
他刻了许多小雕像,有意少一支珠钗,或是多一件大袖衫,但他雕的小人儿惟妙惟肖,还是被先皇看破了。
先皇闭门警告,还下旨让他迁出皇宫,自立王府,太子太子妃大婚之前,先给他许了一门亲事。
林真知晓不可兄弟阋墙,不可觊觎嫂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身穿凤冠霞帔嫁予兄长,自己还要献上隆重的贺礼,送上恭贺的话。
那晚他给自己灌了好几坛酒,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醉得那么厉害。他又哭又笑,摩挲着被父皇摔碎的小人儿,不甘心,却又不得不从命。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月明花落之夜,寂寞空庭之下,梨儿园的门却在此时,忽然开了。
林真瘫在园内石桌边,醉成一滩烂泥,压根没察觉到园中异动。
他如神游天际,思绪浮沉,失去意识之前,却感觉肩上覆了一只绵柔的手。
林真一把攥住那只手,一声低呼骤然响起,轻轻柔柔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
“阿真放手,我是皇嫂。”
这把声音瞬间唤醒了他,林真努力睁开眼睛。
鼻尖涌进幽幽梨花香,面前佳人一身红裳,珠钗满头,赫然是今夜成婚的刘梨枝。
新婚夜,林承忽有急事,陪不得刘梨枝,刘梨枝寂寥之余,便独自来梨儿园散心。
林真醉意过浓,只当这是个梦,当即大着胆子将她拥入怀中,任凭刘梨枝花容失色,拼命挣扎,他也不愿放手。
梨花枝头颤,零落雨纷纷。
刘梨枝扶着半卸的珠钗离开梨儿园时,眸中泪水盈盈:“今晚什么都没发生,你我从未见过,你一定不要记得我,忘了我吧。”
林真醉醺醺地倒回石桌边,酒杯叮当落地,碎成残渣。次日天光乍现,他扶着发痛的额头坐起,竟不知昨夜之事到底或实或梦。
酒醉一夜,无人可问,他起初没当一回事,拾起酒坛踉踉跄跄地回了王府。
时光渐逝,先皇驾崩,林承登基。刘梨枝产下一儿一女,日子循着正轨慢慢走下去,直到刘怀开始策划造反……
“皇嫂是否自尽而亡,已经不重要了。”林真从回忆中脱身,避开了谷剑兰的问话,“刘怀既然对此存疑,为何不早点攻上上京,窝在郜离,也不嫌憋屈?”
“郜离土地有限,能用到的人也有限,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林真发出一声冷笑,满面不屑:“能力不够罢了,寻这么多借口作甚?”
“二伯纵使心有不满,还请先以大事为重。”
“这点不用你说,我自己清楚。”林真拂袖转身,不愿多言,“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但不是现在,你赶紧回去,莫要被人看见了。”
“我就住在宫中,劝二伯趁我离开之前,做出你的决定。”
谷剑兰亦不愿多言,与他反方向离开回廊,往后门去。
从回廊到后门,要经过一片梅林,春雪初化,梅园只余枯枝,一派萧瑟寂寥之景。
这片梅林本一览无余,谷剑兰却停在了刻印梅儿林的石碑之前。
东风穿过枯枝,刮擦谷剑兰的皮肤,风声中夹杂着寒凉的诡静,她默默后退两步,扶住腰侧的琢剑。
厉风骤起,潜伏的人听她后撤的脚步声,根本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