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了。”
桑嫩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谷剑兰接过,把它塞到了二壮的衣襟里。
她起身,回过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阿可,你回去吧。”
桑嫩定定地看着谷剑兰,忽然眼眶泛红,上前一把抱住她。
谷剑兰轻轻抚摸她颤巍巍的纤背:“你能回家,该高兴才是。”
“我放心不下……”
“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我还有墨槐。”
谷剑兰低声安慰她许久,松开她时,半边肩膀都染了泪渍。
“去吧,我和林将军多说几句话。”
桑嫩抬袖拭泪,朝二人行了一礼,矮身钻进乌篷船里。
谷剑兰终于回头看向林琢之,瞧见他面上复杂神色,一步步走近他。
“之哥哥……”
话音未落,林琢之揽住她的腰箍她入怀。
竹沥与兰远香骤然交融,温热留恋唇间。
谷剑兰攀上他的脖子,回应他贪婪又缠绵的吻。
林琢之的感觉没错,谷剑兰今夜真如一缕轻烟,要离他而去了。
她数次在雾夜泛舟,让军营将士见怪不怪,就是为了在今夜把他和桑嫩送回去。
那夜她扎了十字髻,就是要让风灯映出他们的剪影,今夜桑嫩代替她,即使被人看见,也不至于引起怀疑。
她于河畔远望,既是思乡,又在选择一个雾夜,把他们二人送至北境。
吻尽,谷剑兰挣脱了他。
“事态紧急,你赶紧带阿可回北境。”
“发生了什么?”
“程立雪。”谷剑兰抬眸看他,“程立雪是真正懂剑的人。”
“他那天只粗略一看,就看出了长剑的破绽,我确实用雪水淬火,锡铜炼剑,但我将功夫都下在了长剑表面上。”
“还记得我在边县所铸临时顶替的剑吗?我现在铸的只比它锋利几分,我做了些处理,剑技平庸的人很难察觉到,但是程立雪……”
想起当时在他脸上看到的一闪而过的戏谑,谷剑兰心头一紧。
“他会比梁清秋更难对付!”
林琢之紧握她发凉的手:“若你对付不得,现在就和我回去吧。”
谷剑兰摇摇头:“不行,我不能扔下墨槐。”
她用两年时间斗垮梁清秋,今年刚将墨槐推上位,墨槐现在地位不稳,谷剑兰若抛下她,那之前所有的功夫都白费了。
“越是难对付,我越要想办法。”
林琢之垂下眸子,轻抚她的脸颊:“所以你图谋的从不是铸剑宝地,而是郜离万人之上的位子对吗?”
“是。”谷剑兰泪水盈眶,嘴角却挂着笑,“我情愿两国不会把铸剑师看得这么重要。”
边防不需要铸剑师,意味着没有战争。
谷剑兰情愿达不成毕生所愿,也不愿看到北境百姓因战争流离失所。
“不会的。”林琢之握紧她的手,“不论有否战争,铸剑师都不会消失。”
“和平与利剑可以共存。”
和平与利剑可以共存。
谷剑兰一愣,鼻头一酸,泪水哗地落下。
她撞入林琢之怀中,抽噎得愈发厉害。
来到郜离,见到父亲坟茔的那一刻起她便下定决心——
愿弃万口宝剑,亦不铸一把利剑。
可若长时间不铸剑,她迟早会丢失技艺,到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父亲为了避免谷家庄铸剑技艺被夺,迫我从小强记秘诀,还将整本铸剑谱毁了。”
“我身在郜离,无时无刻不被监视,只得将铸剑秘诀口述给阿可,她一回去,就会把铸剑谱默下来给你。”谷剑兰停止抽噎,叹道,“只可惜,没有转述完,还缺最后一篇。”
“你一早就打算送她回东郦?”
“是,若程立雪没出现,我不会急着今晚就送你们回去。”
谷剑兰说到这儿,倏地推开林琢之。
“你快走吧,别耽搁了,划进江雾里记得把风灯灭了。”
林琢之最后一次搂住她,拿出刚做好的兰花木簪,别在她鬓边。
他深知此刻无法再回头,在她额间深深一吻。
“万事小心,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谷剑兰擦净泪水,拉住他的袖子:“最后一句话,之哥哥,回了东郦,不要告诉别人关于我的消息。”
“墨念他们三个,还有林总督甚至皇帝,都不能。”
“为何?”
“我怀疑东郦那边藏有内应,而这个内应许已位高权重。”
林琢之心头一紧,还未出声再问,就被谷剑兰推上了乌篷船。
“雾浓夜冷,还请珍重。”
乌篷船远去,江面一盏渔灯,缓缓淹没在夜雾中。
谷剑兰站在河畔,目送那点昏黄的光消失无影。
江风已静,谷剑兰收回目光,松了口气。
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自己的后脑。
————重逢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