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夜扎了个十字髻,还在上面点缀了流苏簪,林琢之上下打量,却见她依旧穿一身素白。
这个模样怎么有点眼熟?
“今晚怎么打扮成这样?”
她将发髻往上托了托:“心情好。”
谷剑兰不容他再问,将木桶塞到他怀中:“咱们走吧。”
簌簌寒风,夹杂着窸窣的脚步声,林琢之心感不妙,顿足回头。
身后枯枝颤颤,风灯笼罩的微光之外没有半个人影,林琢之扫了几趟,悻悻回转身去。
他们将乌篷船推进冰雪河。
谷剑兰将风灯插在船篷外,拎着木桶来到船尾,弯腰打上了一桶水。
河风将她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她背影单薄,林琢之瞧着,总觉得她要被这阵不知怜香的风吹走。
他放下船蒿,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笼上去。
谷剑兰覆住他落在肩上的手:“打完就回去了,我不冷。”
“你的手都冻冰了。”
林琢之将她拉进乌篷,紧紧笼住,温香软玉在怀,他心跳的速度逐渐加快。
自白日程立雪到来,他便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谷剑兰就在自己怀中,可她好像随时都会化成轻烟,在他眼前消散。
大兴土木重建宫殿,桑嫩争宠后忽然出走,程立雪专程前来两边敲打,桩桩件件,如风雨欲来。
他陡然抓紧她的手:“剑兰。”
“怎么了?”
“我们以后不要到这儿来了。”
谷剑兰沉默下来。
他补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陪你,以后再有,我就不来了。”
“……嗯。”
篷上映着两人的剪影,随摇晃的风灯忽明忽灭,半晌,谷剑兰从他怀中挣脱,抬头抚过他的眉眼。
林琢之抓住她的手,谷剑兰却稍稍后退,挣脱了他。
“夜深了,明日你还要到军营来,咱们回去吧。”
她钻出乌篷,提起船蒿,往南汀河岸划,离夜雾后的北境越来越远。
一叶小舟,一点孤灯,一个轻飘飘的倩影,晃悠悠淹没在那片薄雾里。
无风雨,也飘摇。
————
这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白日二人各自忙碌,夜晚便一同歇在剑谷里。
墨槐没有再送信来,谷剑兰也没再去冰雪河,与往日不同的是,谷剑兰总在林琢之深夜入睡时,一遍遍抚过他的眉眼,偶尔还会默默落泪。
这夜,林琢之终于忍不住,阖眸捉住了谷剑兰抚过唇角的柔荑。
谷剑兰一顿,看着眼前人缓缓睁开眼睛。
她转头,想擦拭未干的泪痕,却被林琢之的手一带,一个趔趄撞入他的怀里,谷剑兰干脆埋首,任他用手指拨弄后发,泪水沾湿他的衣襟。
“剑兰。”
“让我缓缓……”
没人理会的时候可以自己憋着,有人安慰的时候实在没法忍下去。
谷剑兰从默默流泪转为低低抽噎,后竟渐渐开始低泣,林琢之环住她,转身压下,一点点吻净她的泪痕。
她缓缓停下,搂住他的脖子,发脾气似地咬住他的唇。
她咬唇的力度如轻羽挠心,林琢之心火燎原,按住她的后脑狠狠捻磨起来。
兰远香的甜味盈满唇齿,渐渐多了湿润的咸味,林琢之沿着那抹湿润的微咸,一路溯源到了她的眼角。
“有人欺负你了?”
谷剑兰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
谷剑兰沉默不语。
“不告诉我,是因为我帮不上你吗?”
谷剑兰睁开眼,目光在他面上流连,手指描摹他的轮廓。
她问了个极突兀的问题:“之哥哥,你想家吗?”
“怎么忽然这么问?”
“你回答我。”
“有你之处是吾家,你在我面前,我还想什么?”
谷剑兰破涕为笑:“之哥哥不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
“我是什么性子不重要,你只要知晓我对你的心意就好。”
谷剑兰放下手,眼中怅然流露:“你对我的情,能有多长?”
林琢之沉默片刻,答道:“你不信我,总信得过时间,时间可以替我证明。”
痴痴目光停留在他面上,谷剑兰搂住林琢之的腰身,阖上杏眸。
灯花噼剥,微火摇曳,漫漫长夜,她想抓紧与他相处的每一秒。
可惜春宵素来短暂,痴缠未休时,祁玉大峡谷上破开一线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