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琢之既不承认,也没否认,板着张脸不出声。
程立雪转身往回走:“有在意的人是好事,陛下这般形容你,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林琢之琢磨不清程立雪这话的意图,故而没有回话,但听他继续问道:“桑姑娘有没有到这儿来?”
“没有。”林琢之一顿,“她又出走了?”
“后宫女子吸引陛下注意的把戏而已,若见到桑姑娘,劳烦提醒她一句,不要玩得过火,小心陛下厌弃。”
“嗯。”
林琢之并不会在意这些,但看在谷剑兰的份上,他会替她留心。
寒风卷起雪絮,拂过二人的云袖,飘悠悠挂上枝头,枝头碎冰初融,化为冰凉凉的水,落在谷剑兰的肩膀上。
她掸掸肩上的雪水,只觉外头风冷,便打算回西室避一避。
刚想转身,却见程立雪与林琢之并肩踏入剑谷,径直朝她走来,谷剑兰停步,等他们走到自己面前。
“你们谈好了?”
“是。”程立雪回以歉然一笑,“谷大人现在是否得闲?”
谷剑兰瞥了林琢之一眼:“得闲,寻我有事?”
“想再同谷大人谈谈铸剑之道。”
谷剑兰想拒绝,可若驳了新臣的面子,似乎不太礼貌。
罢了,和他胡天扯地也无伤大雅。
“需要借一步说话吗?”
“不必,就在这儿说吧。”
谷剑兰先发制人:“若说得意之作,我拿得出手的只有在郜离铸的两把冰雪剑,可我不会让它们轻易示人。”
程立雪笑问:“需要什么条件?”
“和林总旗比一场。”
程立雪笑得更加开怀:“谷大人明知我非武将,竟给我出了这么一道难题,大人那两把剑果真宝贝,看来在下是没有福分欣赏了。”
他话锋一转:“欣赏不了宝剑,总能请教一番铸剑之法吧?”
“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用冰雪河里的水铸剑而已。”
程立雪的声音沉下来:“即便如此,谷大人至于到冰雪河河心取水吗?”
“河中央的水比岸边的纯净,铸出的剑身更加冰亮。”
“可否一观?”
谷剑兰朝西室比了个请的手势:“大人随意。”
他们走入西室,程立雪随手拿起一把剑,拔开剑鞘。
出鞘瞬间,剑身反射的雪光激得程立雪倏地阖眼,他缓了片刻,才睁开眼细细打量。
谷剑兰没有看他的脸色,站在一旁解释道:“为避免误会,我把第一次打水的时间放在了白天,让各位将士都看见,在这之后,为了不耽误林总旗练兵,我便把时间改到了夜晚。”
“为何不让剑谷工匠帮忙?”
“他们白日铸剑就没休息过,再劳烦他们,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这是他们的责任。”
“要打多深的水,淬多久的火,我还在慢慢调试,程大人应知,无数次失败才能换来一次成功,我不想让那么多人为我的失败浪费时间精力。”
程立雪听罢一笑:“谷大人宅心仁厚,他们跟着你,定不会吃亏。”
看完这把长剑,程立雪的笑意明显舒朗许多,谷剑兰料想他应是满意了,悄悄松了口气。
谁知程立雪收剑入鞘,将剑随意搁置下去,这模样没有半分欣赏与珍视,不像好剑之人所为。
心脏随着他的动作咯噔一下,谷剑兰终于抬头看向他。
一双凤眼依旧笑意浅浅,谷剑兰总觉得他的笑里多了些什么,却始终挖不出里面的深意。
“谷大人做得很好,只是瓜田李下,大人还是谨慎为妙。”
“是,谨听陛下教诲。”
“好了,宫中事务要紧,在下也该回去了。”程立雪作别一躬,“在下在宫中,静候谷大人佳音。”
谷剑兰点头回应,和林琢之一道送走了程立雪。
马车驶远,车声隆隆,直到马车化成黑点,渐渐无影,谷剑兰都没回过神来。
林琢之拍拍她的手:“刘怀派他来试探我们,我们以后别去冰雪河了。”
“嗯。”谷剑兰回神,转头往剑谷里走,“他只和你说了这个?”
“还有,桑嫩又出走了。”
谷剑兰手指一颤,仍平静道:“嗯。”
林琢之追上她:“你知道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
“可你看起来很冷静。”
谷剑兰停下脚步,看向他,眸中缱绻更深。
林琢之正疑惑,便听她凄然道:“她不是因为想死才出走就好。”
说完,她快步走入剑谷,继续如往常般监督铸剑,林琢之无处插话,只能候在西室,心绪不宁地等到天黑。
深夜,整座剑谷安静下来,只有半崖上重重枯影晃动。
林琢之坐在西室,终于等到了那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
谷剑兰披着斗篷,打着风灯站在西室口。
“之哥哥,咱们去冰雪河吧。”
林琢之抬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