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大人可愿同在下辩一辩铸剑之道?”
谷剑兰悄然后退几步:“我实在不擅长与人辩论。”
“我们并非言官,随口聊几句无伤大雅。”程立雪笑笑,朗声道,“在下抛砖引玉,今日难得见知己,暂且论道不论技。”
“私以为,铸剑者意念需与宝剑剑魂相融,心之所向配上乘铸剑方法,才可铸出符合心意的宝剑,讲得通俗些,人剑合一。”
说得那么高深,不过是大家都懂的道理而已,谷剑兰暗忖,铺垫了这么久,程立雪说了一通废话。
程立雪拱手笑道:“谷大人有何看法?”
“我的看法与程大人大差不差。”
程立雪穷追不舍:“大差不差,还是有差,不知差在何处?”
“差在我不如程大人,从未想过在铸剑时悟道,铸剑便专心致志地铸,哪来的时间思考什么铸剑之道?”
程立雪笑了,笑如春风拂面:“所以说,谷大人的造诣更深。”
谷剑兰不明白,这又是怎么得出的结论?恰在此时,林琢之从她身后走出来。
“程大人是不是从没铸过剑?”
程立雪闻言抬头:“林总旗何出此言?”
“只有文人墨客才喜欢说道,工匠没有这样的习惯,你若仰慕剑兰已久,首次会面,不该来求观她的得意之作?”
林琢之把谷剑兰拉到身后:“你是不是只想找借口接近她?”
这话问得直白,谷剑兰都为之一惊,但程立雪面不改色,依旧保持得体的微笑。
“林总旗果真直率,在下确有此意。”
料不到他会直接承认,林琢之愣了半刻,眉头蹙起。
“你知道我是谁?”
“在谷大人身边的,自是林总旗。”
程立雪一句话,挑明自己知晓林琢之与谷剑兰的关系,林琢之戒备骤减,思及刘霄,又警惕起来。
“程大人来这里,应该不止想见剑兰吧?”
“顺道来见而已,在下真正想见的,其实是林总旗。”
谷剑兰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两趟,见林琢之面露疑惑,程立雪笑容促狭,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程立雪看了谷剑兰一眼,转头对林琢之道:“林总旗,咱们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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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琢之与程立雪并肩而行,却一路无言。
他数次想出声,但思及程立雪受刘怀之命前来寻他,也只能生生忍下疑惑,随他走了两里地。
冰雪河上依旧浓雾迷蒙,程立雪走至河畔,终于停下脚步。
“林总旗可知,陛下为何要特地把你调到南汀军营吗?”
“历练。”林琢之不欲多言。
“这是其一。”程立雪转过身,笑容温和,“其二,是考验。”
“南汀对岸就是东郦,林总旗面对彼岸故乡,会否寝食难安?”
林琢之默然,他揣明白了程立雪话里的意思。
他们白天黑夜泛舟河上的事情肯定被刘怀知道了,刘怀在军营里藏有眼线,那照这么说,大壮此人,很有可能也是刘怀派人暗杀的。
他细细回想鸭毛的话,大壮既然身上负伤,爬不起来,他又是如何走到河畔的?定是军营里的人帮忙搀扶了。
军营里的眼线是谁?
一道身影从林琢之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颦起眉头。
“林总旗本身就是个极出色的将领,你才领兵一年,就能陷我郜离军队于水火,陛下不计前嫌,还让你担任总旗,你该知足。”程立雪语调平缓,说出的话却字字冰凉,“谷大人出面,只能让你免受一顿皮肉之苦,她并不是你升官的助力,陛下是郜离之主,他高兴了,给你许个万人之上的位子都不为过。”
“我不敢贪图高位,现在这样就很好。”
程立雪笑道:“林总旗,陛下可不希望你安于现状。”
“我听剑兰的,她让我去我便去,不让我去,我也不会主动去。”
程立雪面色平和,不辨喜怒:“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只听妇人之言?”
“该完成的事务我从未落下,我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只因我与剑兰夜上泛舟这等小事,陛下就要怀疑我?”林琢之脸色不佳,似因刘怀的不信任生恶,“我问心无愧,从未起过借机偷渡的心思,剑兰就在这里,我又怎会舍她而去?”
这回轮到程立雪默然,他盯着林琢之的怒容,似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出破绽。
半晌,他笑着避开目光:“林总旗果然是个痴情种,陛下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