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剑兰有些黯然,长叹了口气。
“我去给你打水,你坐在这儿等等。”
她转身下楼,不多时端来盆巾,掀帘而入时,见林琢之乖乖坐在罗汉榻上等着。
谷剑兰拧干毛巾,俯下身,把林琢之的衣领拉开。
林琢之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谷剑兰没有异议,她一手挑起他的下颌,一手拿着毛巾,专心致志给他涂抹。
“疼吗?”
林琢之刚想说不,转念一想,还是说了反话:“疼。”
谷剑兰面上果然出现心疼的神色:“他也真是的,你还说他下手不重。”
“他说我用骇人的法子强迫你,逼你就范,还说我品行不端下三滥,最后放了狠话,说一定饶不了我。”
“他才十四岁,正是冲动的年纪,话里话外都难听了些。”谷剑兰放下毛巾,拿出伤药,“他顶多给你找麻烦,不过你住在长虹殿里,他也没法子接近你,不必担心。”
“嗯。”林琢之揽紧她,吻她的鬓角,“我知道。”
谷剑兰扭动身子挣扎:“你放开些,我拿不到伤药了。”
凉药涂抹在指尖,再传递到林琢之的脖颈上,林琢之配合着仰头,嘴角微微上翘。
“笑什么?”
“高兴。”
“有什么让你开怀的?”
“你把二殿下当成孩子。”
“他确实是孩子呀。”
“所以我高兴,你把他当成孩子,就不会把他当成待选的夫婿了。”
抹药的手一顿,谷剑兰失笑:“我哪里有得选,从来只有上头选我们的道理,我哪里能整待选夫婿这一出?”
她抹完,收回手,林琢之捉住她的皓腕,将她拉近些:“如果刘怀准许你整这一出,你会怎么做?”
“自是拒绝了,我都选了你,还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谷剑兰挣脱他的手,自去收拾了。
“伤口不要沾水,不然好得慢,你把脖上的伤疤遮一遮,明日还要回南汀,别让这伤折了你的气势。”
“一点小伤,能折什么气势?”话虽这么说,林琢之还是听话地将衣襟拢高,“既是戍边将士,伤疤便是勋章,东郦文臣都以廷杖为荣,武将还巴不得多几身战绩呢。”
“但之哥哥第一次到军营,脖上可没有这样的印记。”谷剑兰走到外间,遣人拿走盆巾,“军营里少不了嚼舌根的,小心一传十十传百,传成了不该有的模样。”
林琢之看着珠帘外忙碌的身影:“嗯,还是你想得周到。”
谷剑兰掀帘而入,手里提了壶新沏的恩施玉露。
“我们明日就要到南汀去,南汀不会时常有恩施玉露喝。”
她斟了两杯茶,热茶烟气环绕,朦朦胧胧罩在他们身上。
林琢之面有忧色,问道:“墨槐占了天灵殿,同你站在对立面,你不怕她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一脚踹开你,完全归顺刘怀吗?”
“不怕。”谷剑兰抿一口茶,轻道,“她自己心里有计较。”
她心有所感,站起身,来到小窗前,轻轻推开窗。
冬风裹挟着寒意涌来,吹拂谷剑兰的长发,鬓边白花颤巍巍地晃,如她此刻单薄的身躯。
林琢之来到她身后,圈住她,顺着她的目光眺望天灵殿。
昏黄朦胧的灯光铺在满地白雪上,冷清与温暖相融,温柔地笼罩着整座天灵殿。
冬风起,卷白雪,宫灯摇晃,忽闪的烛灯映出雕花小窗上两道纤弱曼妙的剪影。
小几上放一盏灯烛,桑嫩在灯下为墨槐包扎手伤。
墨槐对自己当真心狠,手掌五指根处划痕极深,抹掉了小半瓶伤药。
桑嫩不忍直视,倒是墨槐脸上没什么表情,相比起痛苦,她的落寞似乎更多一些。
“好了,伤口别碰水,按时上药。”
桑嫩收好药瓶,将其放入床头小柜中:“你们两个如今这样的立场,我该跟谁?”
“跟我。”
“为何?”
墨槐端详自己手上的包扎:“海崖锡矿是我发现的,你也是我保下来的。”
桑嫩没有回话,她斟了两杯茶,端到罗汉榻的小几上。
“她一个人,真的可以?”
“她不是一个人,她现在还有一个林大人,谷大人那儿再多几人,反倒会更危险。”
桑嫩轻叹,听得外头风声渐小,随手推开罗汉榻后的小窗。
小窗正对长虹殿的阁楼,她们仰头,瞧见溶溶暖色里,映在窗上的两道黑影。
林琢之正搂着谷剑兰,亲吻她的额头,轻蹭她的面颊,举止亲昵甜蜜。
桑嫩心中毫无波澜,墨槐却心生艳羡。
她心中藏着一个人,她深知和他不会长久,可那人一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就忍不住心跳怦怦。
这场景看得她实在有点心酸,墨槐抬手关上了窗。
“他们真好。”桑嫩感慨道,“我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像他们这么好。”
墨槐转头看她,微微笑道:“不一定,说不准送你回东郦,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只要是你喜欢的人,他比谁都要好。”
桑嫩摇头笑道:“男人哪里是信得的?天下乌鸦一般黑,东郦郜离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