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琢之忍不住惊呼,又见一人举起长剑,一脚踏上垛口,即将跃过城墙,墨念忍痛,挣扎着抬剑,力气却似被陡然抽空,无法起身。
长剑直取咽喉,即将贯穿二人,千钧一发之际,忽有破空声响,一支长箭倏地钉入郜离兵体内,站在墙上的郜离兵猛地一顿。
他低头,惊愕地看着自己心口处穿出的箭头,仰头栽下城墙。
厮杀声盘旋而上,哀嚎在茫茫雪地里回响,却无人再攀上城墙。
林琢之挣扎着走向垛口,低头看下去。
星火点点,惨叫连连,远处一盏孤零零的风灯,在一辆马车前摇摇晃晃。
看不清晰,只隐约见执灯者银发冠、黑大氅,眉眼气度竟和城墙上的林琢之极为相似。
林琢之松开手,终于放下心来。
总督大人还算靠谱,赶在这个时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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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剑兰在房中徘徊,她没忍住,要往门口走,被墨弯拽了回去。
“谷姑娘还是在这儿安心等着,有墨念他们在,郜离攻不进来的。”
谷剑兰心里打突,郜离第一次夜袭,墨念自己都是险胜,现在临镇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郜离又攻上来,他们当真应付得了?
正兀自着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从抄手游廊外传来,直直朝着这边方向,谷剑兰察觉到脚步零落,还伴有兵器声响,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声响停留在谷剑兰房门前,墨弯和谷剑兰攥紧了对方的手。
“是谁?”墨弯怯道。
“我,刘民。”刘民声音沧桑,还有些抖。
墨弯和谷剑兰对看一眼。
“找姑娘何事?”
“姑娘,郜离快要打进来了!”
谷剑兰心头一跳,墨弯斥道:“既如此,刘佥事还不带兵前去,来姑娘这里作甚?”
“郜离应了,只要姑娘跟他们走,他们即刻退兵,不再骚扰边境。”
刘民话带哭腔,苍老嘶哑,仿佛下一刻就要跪于门前。
墨弯急道:“刘佥事此话何意?郜离人的话是信得过的吗?”
“姑娘,您大慈大悲菩萨,就当是救全镇人一回吧!”刘民低低呜咽,苍老的哑声总是那么容易让人动容,“我们小镇安稳惯了,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您跟他们走,换咱们整个镇子居民平安,我定每年带镇民为姑娘祈福,谢姑娘救命之恩!”
谷剑兰脑袋嗡嗡,想不到刘民竟会这般说。
她殚精竭虑,每日都在为抵抗郜离宵衣旰食,城中人亦在为护镇而战,大家拼死抵抗,身为兵备佥事的刘民竟率先软了骨头。
神思震荡时,墨弯出口怒斥:“你瞎说什么?!这种时候焉能求和?郜离捉姑娘贪的就是兵器,你现在把她交出去只能换得片刻安宁,这点你都拎不清?亏你还是兵备道佥事,骨气都到哪儿去了?”
刘民固执,撩袍跪于房门前,“咚”地一声极其响亮。
“我一把老骨头给您跪碎,只求姑娘开恩。”
听得外头叮铃一声,似是什么利器被扔到地上,短促声响敲得谷剑兰心头一顿。
“姑娘举目无亲,想是无人替您殓尸,我把自己的棺材让给姑娘,丧葬保证大办!”
门里门外静了许久,房中二人都被刘民的言辞惊得说不出话。
他竟然做到这个地步,要逼谷剑兰去死!
墨弯怒极,气得胸口起伏,呼吸紊乱:“你、你……当真是老糊涂了!你这么做,也不怕大人回来算你的账?!”
“只要换得临镇平安,我甘愿受罚,死也不怨。”
“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无所畏惧了是不是?你、你……”墨弯的包子脸极近扭曲,好似下一刻就要打开房门,冲出去将人一脚踢翻,“要死你自己死远些,别把咱们拉下水!”
“姑娘,您也是北境人,您就这么躲着,忍心看守城兵为您而死?”
“什么叫为姑娘而死?兵备道护镇护百姓,你少给人冠名头!”
“咳咳咳……”
一口冷气灌进来,谷剑兰咳到心神皆颓,别说谷剑兰气急攻心,墨弯自己都被气得七窍生烟。
她藏不住话,而今也只能怒骂:“姑娘每夜挑灯,不都是为了镇民着想?你现在倒好,恩将仇报,还想着把人供出去!你这窝囊劲,就不见得比郜离人强!”
刘民不答墨弯的话,只一味威逼:“谷姑娘不敢出门,是心虚吗?”
“呸!少在这儿膈应人,郜离攻进来,你一个佥事不去应战,来这儿找谷姑娘麻烦,不要脸!”
良久,刘民暗叹:“罢了,撞吧。”
砰!
话音刚落,房门猛地一颤,震得里间珠帘摇晃,墨弯反应过来,刚想上前堵门,却被飞来的断闩击中。
谷剑兰忍着咳意跑到榻边,猫腰、蹲下、手触床底,“刷”地一下抽出一把铁蛇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