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念冷着脸站在墨纯身边,谁敢吵嚷,横扫一眼,保准乖乖闭嘴,施粥棚也因此鸦雀无声,个个乖乖排队。
墨弯安顿流民,招募剑匠,手里的狼毫笔都快划出火星子。
下属的主子这会儿倒是清闲,审完白承康,便呆在屋中陪着谷剑兰。
谷剑兰坐在房间里,一笔一划默剑谱,写累了,便抬头看他。
林琢之也累了,抬手揉揉后颈,恰在此时与谷剑兰目光相撞,她避无可避,大着胆子看回去,任由面颊染上红霞。
只听得他轻声笑:“剑兰,字糊了。”
谷剑兰低头,才见笔尖落墨,墨滴模糊了纸上的小字,她搁笔抽开纸,头低垂,借笔架挡住林琢之,好像自己干了什么错事。
林琢之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偷笑,但也没拆穿。
“铸剑谱真的烧了?”
谷剑兰点头。
林琢之将信将疑地比划:“这么厚,砖石一样,全烧了?”
“嗯。”
屋内寂静许久,谷剑兰写了满纸,一字未成,林琢之良久不出声,许是看书去了,她悄悄抬头,却见他手中执笔,正看她。
谷剑兰赶紧将写废的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巡抚大人巡查似的,偏在此时站起身,走到谷剑兰身后。
她蘸墨欲书,忽然想不起自己写到什么地方,又一滴黑墨落下,糊了空白宣纸。
“忘了便休息一会儿。”
谷剑兰似得解脱,搁下笔。
林琢之把谷剑兰所默铸剑谱拿起来看,一页一页地翻,什么内容没看进眼睛,光顾着欣赏谷剑兰的簪花小楷了。
“你的字竟是这样的?”
“那该是哪样?”
“你这双手又会锻打又会使剑,我以为你的字龙飞凤舞,能耍出剑花。”
谷剑兰意有所指:“奴婢路都走不动,还能耍什么剑花?”
林琢之下意识看向她的双脚,开口时竟有些嗫嚅:“我会好好审问李黎。”
“大人是文官,刑罚所及,大人不该碰。”
谷剑兰本是聊表关心,岂知林琢之听了这话,竟有些落寞,他叹了口气,终苦笑道:“是啊,没有当武官的命。”
谷剑兰无心之失,想开口解释,林琢之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好好写吧,不打扰你了。”
他绕过案台走出去,瞥到那张纸团,好奇多望了一眼。
满纸的“之”字,笔走龙蛇,像头上戴草,手上刺剑的小人儿,小人个个手舞足蹈,滑稽得很。
林琢之憋着笑,出门时一扫阴霾,莫名愉悦。
————
招募剑匠的告示贴了数日,今日墨弯终于带来了个救星。
这救星虽叫郝彷,可人长得瘦小,性子也内敛,谷剑兰将铸剑图纸交到他手上时,他脸红得要滴血。
“劳烦小师傅打好这把剑,多谢。”
“我、我尽量,谷大小姐委托,一定、一定办好。”
“你认识我?”
郝彷挠挠头:“谷家庄,铸剑大山庄,边镇人都知道,我在街上见过大小姐几回。”
谷剑兰垂眸,神情落寞,今非昔比,现在说她是丧家之犬都不为过。
见她如此,郝彷连连摆手,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流言、不信,前一天,赶郜离人,不给他们占便宜。”
谷剑兰有些惊诧:“父亲前一天赶走了郜离人?”
郝彷摇头:“不是,是个三十多岁,胡子拉渣的,不认识。”
话音才落,墨槐忽然穿过柳叶门,朝这边跑来,她头也不回,从二人身侧跑过,急匆匆地好似有人在追她。
二人一脸莫名,目光追逐着她的身影转过廊角,此时柳叶门后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郝彷应声回头,指着来人瞪大了眼:“这个叔叔,郜离话,赶人。”
谷剑兰一顿,转头看过去。
“白叔?”
“我、我去干活,不打扰。”
郝彷挠挠头,抱着铸剑谱跑了,没一会儿就瞧不见影子。
白叔往游廊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跑远的郝彷,才迈步回到谷剑兰身侧:“那是……”
“巡抚大人新招来的匠人。”
“找匠人做什么?”
“铸剑。”
“铸剑?”白叔坐到谷剑兰对面,“铸什么剑?谷家庄的剑?”
“用以克制谷家庄的剑,郜离捣了庄里兵库,万一拿咱庄子里的兵器攻过来,城墙守备军怕难抵挡。”
白叔叹道:“你没法亲自铸剑,可以交给白叔,不必另招旁人,小门小坊里匠人的手艺,哪里比得过庄子里的?”
谷剑兰垂眸道:“大人的考量,剑兰不多过问。”
白叔脸色沉下去:“他放我进城那日便提审我,好似我将你母亲带上是什么天大的罪过,这当官的莫名其妙,一看便是有所图,你当心他。”
谷剑兰想解释什么,又听白叔补道:“他要是逼迫你,白叔带你偷偷离开边县,想办法带你出北境。”
谷剑兰摇头:“天下哪里都乱,剑兰举目无亲,去哪里不一样?”
“总要想法子活下去。”白叔拍拍谷剑兰肩膀,“你阿娘在天之灵……”
酸楚泛上心头,纵使过了好几日,提到母亲,谷剑兰的眼眶还是止不住发酸。
白叔说到这儿,也没再继续下去。
“剑兰,庄子的铸剑谱……”
“谷大小姐,回去喝药啦。”
墨纯从院外窜进来,她从白承康身侧走过,对他笑道:“白师傅,多谢你今日到施粥棚帮忙,大人让你好生歇息,收留流民后病人不少,无事莫吹风。”
墨纯的笑容单纯若白花,她转而又对谷剑兰道:“大人让大小姐夜晚去书房默铸剑谱,到时候墨纯接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