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海域的巡逻队被火速召回,十多个训练有素的水手在四楼活动厅处理满地狼藉。
活动厅内,灯光昏暗摇曳,原本华丽的装饰此刻却显得凌乱不堪。水晶吊灯微微晃动,洒下斑驳的光影。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酒杯、歪倒的餐盘以及被撞翻的桌椅。
随着药性挥发,大部分宾客已经恢复理智,他们尚来不及向长宁号讨要说法,个个捂住衣衫愤然离去。
厅内仅剩几个对药物气体反应强烈的宾客,还在厚实的地毯上扭动着身躯,他们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口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水手们牢记着小唐总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贵客送回各自的船舱。
登上长宁号的宾客们可不比甲板上的海鸥,他们除了钱财之外,还有着显赫的家世、深厚的背景。纵使唐卯再瞧不上,他们也不是可以随意任人宰割的。
善后事项若要不惊动唐老爷子,怕也只能知会成康安来帮忙处理了。
他近几月来无事可做,烦闷之时将长宁号上用来助兴的药剂改了配方,使之更具成瘾致幻效果。可只要计量控制得当,并不至于让人丧失本心,还能让宾客在牌局上越玩越大。当下如此局面,属实玩得过大。
唐卯背着双手在地毯上来回踱步,脸上难得露出急切之色。他眉头紧锁,嘴唇微微抿着:“追到那人了吗?”
几个水手面面相觑,满脸羞愧,显然是无功而返。他们低着头,不敢直视唐卯的眼睛,低声说道:“小唐总,人跑了……”
“蠢货。”
本也不指望手下这批人,他掌心抓着一枚龟甲,边追问手下情况,边凝神静气推演下手之人的逃跑方向。
“垃圾,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连个女人都抓不住,我养你们有什么用!船长人呢?”
陷入疯癫状态的船长头脑已然恢复清明,此刻他抓住机会,颤巍巍跪趴在小唐总面前,一个劲儿地扇自己巴掌,边扇边喊道:“小唐总!是我疏忽大意,才让人翻进控制室改了药剂的投放计量。念在我在长宁号这么多年忠诚不二的份上,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船长的声音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唐卯感受到自己的裤管被拉扯,心下厌恶,甚至都没低头瞧他一眼。随即说道:“现在就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不是抓不到人,就拿你喂海鸥。”
……
长宁号甲板外。
唐立青微微弓着背,单手稳稳托着顾小姐的腿弯,随着脚下的步伐,身体有节奏地晃动着。她的一双异瞳紧紧凝视着海平面,陷入沉思,仿佛四楼活动厅内那令人作呕的场景再度在脑海中浮现。
半晌,她回过神来,却只模糊记得顾小姐似乎在自己耳边说了句话。唐立青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沿着甲板长廊,不知不觉间,又绕着长宁号走了半圈,继而回头问顾翌:“刚才你说去哪?”
顾翌的臂弯圈住唐立青的脖颈,防止自己从她背上滑落,低声说道:“回房间…… 等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察觉到顾翌的动作,唐立青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改用双手托住她。温热的呼吸离自己更近了些,她感觉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却也无法将人就地甩下,只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地向顾小姐交代与唐卯相遇的经过。
“那去王位山吗?唐卯告诉我破掉王位山的阵法才可以解决我跟…… 他身上的问题……” 唐立青在某个瞬间,不知该如何称呼成康安,喊一声 “哥哥”,两人之间又没那么亲近,直呼名讳又显得不尊重,于是便以 “他” 字代替。
“王位山?不……” 顾翌念着方才边听白话里有话的点破,本想负气回应不去。可话未说完,二人便被远处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声吸引。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
十几双脚快速踩踏在甲板上,发出沉闷且令人难以忍受的声响。为首的唐卯戴着墨镜,茶色镜片无法遮挡左眼处的白色绷带,表情严肃,杀气更盛。
他带着水手们经过顾翌与唐立青时,甚至大大方方地冲着顾小姐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又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船舱方向去,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唐立青望着之前边听白消失的方向,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她带着疑惑的眼神偏过头,恰好对上顾小姐肯定的眸子。
跟上去。
这回两个人的想法竟破天荒达成一致。
海平面上,波涛汹涌,海浪不断地拍打着船身,发出阵阵轰鸣声。乌云密布,远处的海鸟在天空中盘旋不止。
长宁号最高规格的船舱套房内,冷气被调至最低温度。
室外的热浪撞击舱门,凝结成点点水珠。极尽奢华的铸铁浴缸盛满冰块,很快冰块化成冰水,未完全融化的冰浮在水面上,相互碰撞。
热气上升,冰雾下沉,卫生间天花板沁满了水珠子。
泡了半个多小时,红色药剂带给她的躁浊,略微有所缓解。她本已强忍三四天未碰那药物,可在厅内吸入的少量药剂,却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她的瘾。
在四楼时,她几近失控,药瘾发作的痛苦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她堪堪咬破舌尖,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再度沦为欲望的野兽。
她身着一袭墨蓝色高定礼服,愈发衬托出她肌肤如雪。即便体内血液似在不断升腾灼烧,英挺的五官却依旧让人察觉不出情绪。
然而,腰间的伤口尚未愈合,冷水的刺激使得衣摆晕染出一朵艳丽的血花,于刚强之中衬显出几分虚弱之态。
“砰砰” 几声敲门声响起,边听白双臂艰难地撑在浴缸两边,费力地站起身。高定礼服早已在水中浸泡透,勾勒出她那纤细劲瘦的腰肢。
水珠一滴滴顺着衣摆滴落于地毯上,边听白全然不顾当下的狼狈模样,毫不犹豫地向内拉开舱门。
“请进。”
话落,边听白连看都不看门外站着的一群人,背对着舱门,径直走到沙发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
唐卯多年前与边听白曾有过几面之缘,见到她,倒没多大意外,只讶异这人外形变化之大。除却五官之外,毫无半点先前的锐力之气,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被酒色药物掏空了身体。
仅凭这幅身手,能潜入守卫森严的控制室?唐卯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可龟甲演算的卦象偏偏指向这间房,此事,纵非她亲自下手,也必定与她相关。
边家与唐家的渊源,要从十多年前说起。即便活动厅发生的一切是眼前这人在背后指使,那么碍于情分,太爷爷知晓后,大概率也会保她下来。何况药剂的配方,是自己调配的,当中确实加了些不为人知的禁物,太爷爷若要追查下去,后果比自己被禁足更加严重。
这事不好处理,难道真要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想到这里,唐卯迟迟不迈进舱门一步,似乎也是在心中权衡去留。
见小唐总一直不说话,站在身后的船长为了将功赎罪,率先一步冲进屋内。
只见船长上前半步,猛地扑向沙发,左手紧紧抓住这人胳膊,另一只手用力按住其肩膀,将毫无反抗之力的边听白按在地毯上。
“呵呵,长宁号出这么大的乱子。唐家就是这么对待贵客的?” 边听白不慌不忙,语带利刃,反唇相讥,似是要将整个事件牵扯到几家利益上。
“放了她。” 唐卯瞪了边听白一眼,随即向船长使了个眼色。
“可别这么说,四楼的宾客出了事儿,唐家自然有责任善后。我刚刚眼睁睁瞧着那歹人,进了边小姐的屋子。船长为了抓人心急之下,将边小姐认错也是情有可原。” 唐卯平日里虽说是狂妄自负,但也只针对他眼里的下等人。相反,他跟在唐老爷子身边几年,耳濡目染下,早已将生意场上的你来我往,学得滴水不漏。
“愣着干嘛!还不快扶边小姐起来,顺带搜搜看屋里人歹人藏在哪里!别又叫人跑了。”
船长听到命令后,立即松开边听白,带了几个人朝屋内搜去。
“松手……” 边听白自地毯上起身,避开唐卯手下的拉扯,自个儿又端端正正坐回沙发。
“要是搜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