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你?”李达乐方才站在她背后,将一切行为都瞧了进去。惊叹这人胆子好大,暗自念叨这店里到底有多少财物,值得这么奋不顾身。
唐靖听到背后传来成年男子的嗓音,当即回转过身望向那人。见这人穿着身灰扑扑的工装服,皮肤黝黑长得人高马大,胳膊下还夹着个红色灭火器。
她眸子里再次燃起希望,不顾这人磨磨叽叽不肯松手,一把抢过灭火器,眼神摸索着保险栓的位置。
“小心点使,会不会用啊!”李达乐看这人白皙的双手被火光炙烫得发红,慌乱乱寻着插梢位,迟迟拉不开保险栓。
“那你来,对着门喷!”唐靖听着面前这男人唠唠叨叨,她眼底戾气一闪而过,索性停下手上动作,将灭火器再次塞回这人怀里,随即发号施令般指挥起来。
李达乐被唐靖喝住,竟然也不恼怒,估摸着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极为听话得强忍住颤抖手腕,三两下打开灭火器,用喷头对着金属门,将溅射而出的白色泡沫全部喷洒在烧灼乌黑的金属卷门上。
不过几分钟,一整瓶便是完完全全喷尽。
就这么小小一瓶,对于本身存在大量易燃易爆物品的汽修店,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唐靖不顾身旁这人再次阻拦,直接伸手够去。她双手指节牢牢扣住握把,定是要打开这求生之门。
卷帘门被灭火器降低部分温度,可金属表面残余的热量,仍是烫得她双掌通红。
她用尽全力,向上托拉提拽,金属卷帘门丝毫不动。
多半是隐藏在卷帘门内的金属轴承热胀之下,把原本齿轮缝隙卡得死死。唐靖抬眼向上看去,思索几秒后再次抬腿,试图将轴承缝隙踹开。
“一起踹。”唐靖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离着半米远的李达乐,用干脆利落得语气喊道。
“.....”
李达乐暗想自己今日是倒了什么血霉,刷漆累得半死不活不说,大半夜还要帮着做这种危险至极的事儿。
他偏过头去,刚想撂挑子不干了,余光瞥见那年轻女人的侧颜在火光映衬下,居然带着几分飒气。
自己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万万不能被比下去。
李达乐顾忌至此,带着若干怨恼,捂住口鼻一步跨至门前,朝那铁门发狠揣去。
随着踹门的金属摩擦声从沉闷转至清脆,唐靖率先停了下来动作,快速弯腰再次向上提力,作势要把铁皮大门一鼓作气抬至顶部。
这门却也是没有她预料中那般轻易开启,短短被抬起一拳高度后,再也提不上去,甚至继续往上拖拽,金属卷帘门竟然还有些下沉的趋势。
她目及此处,果断停下动作。毫无顾忌黑烟四散,干脆得弯下膝盖,跪趴在地上,朝着缝隙之处再次伸手探去。
“陈才华!”唐靖第四次喊起他的名字。
陈才华牢牢捂住口鼻,才不至于让自己被呛得昏了过去。尽管如此,几近缺氧的状态也让他头脑发昏。
恍惚间,他听到唐儿在喊自己,求生得本能意志,迫使他朝向声音来源处伸出手腕。
这一下没有抓空,结结实实搭载唐靖指尖。
似是破裂的高墙,被胡乱糊上道石灰腻子。
她奋力紧紧抓着陈才华的手腕,整个身子往后靠,拼命向外拉扯。
陈才华左手被唐靖拖拽着,整个腹部向下压粗糙的地面上,血肉被一下下缓缓研磨,新生的刺痛让他清醒了许多。
艰难得向前挪了几公分距离,耳后方传来“刺啦刺啦”漏气声,伴随爆破音浪划空而出。金属碎片四散,他只觉背部皮肉发紧,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扎透,却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身体内只存在着,在暗红色液体相继奔涌而出后的失重感。
陈才华缓缓向后缩着手腕,他右手撑扶着地面,触碰到堆积于地砖上大片温热的水,压着恐惧感开口说道:“唐儿,别拉了。”
唐靖被方才店内突如其来的爆破声震得头晕,待听清陈才华说的话,一时间也愣住了,心内隐约有不安预感。
“别拉了。”他彻底放开她的手腕,将右手缩了回去,再次朝门外喊了句。
这话说完,陈才华像是卸掉了几日来的疲惫。他瞬觉脖颈、腹部的皮肉不再疼痛,脑子也无比清晰明朗,甚至慢慢有了些气力,竟然撑着湿滑地面,半坐而起。
陈才华双肩下沉坦然抬头,余光见方才落在地砖上的香烟,故作轻松般夹起来叼在嘴里,而后望着地面自言自语:
“唐儿,你走吧....”
“那人捅了我几刀,还说茶茶死了。”
“我......也不想再活了。”
“不会的陈哥,我会帮你找到茶茶,找到那个王八蛋!”
“把手给我吧!”
唐靖贴着地面更近,她卷缩起身子,试图透过狭小的缝隙钻进店内,将陈才华拽出来。
陈才华紧紧盯着缝隙处伸进来的半只手臂,原本白皙的皮肤被烫得大片红红紫紫,
自己多半是活不了了,可也不想让唐儿白白做这一切。
心间触动,伸出手腕时,却拉扯到背后发痛的伤口。
顷刻间,他像是想起什么,抬头望向货架下正在被灼烧的半米高白色气罐,万分紧张般喊道:“我说了,别过来!”
“要不是为照应你,我怎么会带茶茶来!”
“我就不该让你这个扫把星住在店里!”陈才华压着颤抖得声线竭力喊道。
唐靖被卷帘门后产传来的阵阵嘶吼,刺痛了心。她下意识抽回了手,低头见半边手臂润满黑红色液体,瞬间明白一半。
在汽修店呆了几个月,陈才华从未骂她半句。
他向来只会夸奖自己,顺带讲些没用的大道理。
可这一切始末,有一半也是因自己而起,她愧疚般忍着酸涩眼眶半哄半骗道:“陈哥你先出来。”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唐儿!”陈才华本就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在表现愤怒上的演技更是拙劣不堪,此刻听唐靖这么一番话,已然忍不住眼泪。
“货架下还有个气....罐。”
“会爆炸的啊!”
“已经炸了一个了。”
唐靖听罢嘴角弧度轻蔑,不以为然说道:“爆炸又怎样?”
“我就是死也要把你拉出来。”话毕,她再度起身,想要重新抓住握把重启金属大门。
“什么?爆炸 ?”李达乐听后大惊失色,捂住口鼻连忙向后倒退一步。
“你们拉了半天在搞什么?”
“会爆炸不早点说。”
“我好心来帮忙,还要拉着我一起死!”李达乐往后两步,嘴里却是骂了三句。
唐靖现在可没工夫管到身边这人,她此刻脱下棉衣外套,用布料包裹着金属握把,在隔热的同时增加些摩擦力,铁门在她提气下,微微抬起。
“靠,会爆炸还要把门打开。”
“不会再炸到我的店吧。”李达乐心中低嘀咕,也因着害怕迟迟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往路口四处张望,盼着消防车早点来。
“一起死?”
隔着道铁皮,陈才华并未完全听清门外陌生人说的,单单只这三个字落到耳朵里。激动之下全身颤抖,因着情绪亢奋竟然从地上缓缓站直身体。
听到唐儿仍在外面来回折腾着卷帘门,他再次回望货架方向,满脸苦笑。
“唐儿答应我,要是还能找到茶茶,就替我好好照顾她。”
说这话时,陈才华用单脚踩住金属握把,利用全身重量,哐当”一声,将卷帘门扣得严丝合缝。
“陈才华!”唐靖见门被死死合上,她情绪瞬间失控,几近嘶哑的嗓子再次喊了他一声。
隔着厚重沉闷的金属铁闸,门后再也不会传出任何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