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临近傍晚,夜已很深了,也是不能再等了。唐立青转头顺着环山窄道爬至山顶,这次却没有回宁欣的房间。
唐立青径直穿过院内,走至杂物房前。眼前这间屋子,她在这里睡了整整三年,她也躲了三年。现如今已经残破不堪,甚至还被上了一把铜锁。
她不管深夜人静了,抬起脚踹开了门。“砰” 的一下,破门而入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上响彻回荡,似也撞开她心房,撞进了她的心间。
屋里摆设同三年前一样,木床、木桌、木凳、乃至屏风逐一不少,连位置都未挪过。唯一区别便是,屋里所有的家具摆设,大到桌椅,小到笔洗,全部有被砸碎的痕迹,却又被人细细拼接了起来,定也是花了不少功夫。
屋内她三年未归,却仍然一尘不染,倒像是被人经常打扫。
唐立青手指抚着衣柜上深浅不一的砸痕。她似是能当场目睹到,宁欣在发现自己走后,能有多生气地在屋里到处摔砸,边砸边哭,边哭边放声大骂,大骂自己是个大骗子。唐立青确实一直在哄着她、骗着她、却也是怕了她。
朝夕相处三载,怎敢说毫无几分情愫。
唐立青绕过屏风走至案台前,桌上仍然摆着她少时最喜欢的手把件。
左边桌上断裂的小鸟木雕也已被重新粘合上了,隐隐能看出修复痕迹。这是她亲手给宁欣做的。全因宁欣养的雀仔病死了,伤心得哭了两天两夜。唐立青做了木雕送给她,答应一起陪她活到八十岁,这才哄得她不哭了。
右边桌上的陶罐,也是她们少时一起捏的,造型歪七扭八,烧得也不好。经过摔砸,即便是细细粘合修复了,外观仍是少了几块瓷片。
原来就是漏的,破罐何能重修?
桌上正中央,放了一个木制锦盒,这盒子本不是唐立青的物件。她不免好奇,当下便打开了,只见里面放置了八个大大小小的龟甲。甲片之上破损断裂之处,全用金线紧紧缠住了。
宁欣向来手笨,能修复至如此,不知费了多少日夜。
唐立青叹了一口气,龟卜的使用需要用到烈火灼烧,显见烧纹,以断凶吉。无论如何修复,却也不能再用了。
内心再三触动,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唐立青悻悻然走出了屋子,倚靠在房门外的窗板上,她抬头眼望见今日夜空,繁星不在,月影朦胧。也似她一片心不在焉,抉择不定。
唐立青左手下意识地揣进兜里,掏出烟盒,叼起一根含在嘴边,“咔嚓” 一声迅速点燃。贪婪深吸一口,隐隐发觉往日熟悉的劣质烟草味中夹杂了一丝淡淡清雅的木香。
她立刻掐去了烟头燃烧的部分,掰了开来,对着月光细细看去。发现烟草中空被塞进一根被削得细细的沉香木。
沉香木,宁心安神。她掏出了烟盒所有的烟,内里每一根皆是如此。
如若说,唐立青下午在小池塘前,面对宁欣的所作所为,是朦胧半懂。那在这一霎那,便已全部明白宁欣的心意。
她心脏抽痛浑身颤抖不已,支身靠在窗板上,不敢前进一步,却也不能再往后退一步了。
唐立青终是再度敲开了宁欣的房门,她见着唐立青似乎也并不意外。待唐立青走进屋里合上了房门,宁欣仍是坐在梳妆台前,侧身背对着她。
二人一坐一立,相对无言。
“阿靖还会走吗?” 半响,宁欣再次问了这一句,许是想了很久。
“宁欣。” 唐立青下定决心一般,走近她身后也喊了一句。
“嗯?” 宁欣静静等她开口。
宁欣在座椅上半转身子,侧过头来望着她。唐立青这次没有躲避她的眼睛,俩人眼神直直对上了。
“站起来。” 唐立青语气不容置喙。
宁欣缓缓起身,面对面朝着她。又觉还是离着远,实在看不清她,往前走跨了一小步。
唐立青的身体向她倾斜,张开臂弯把她揽在怀里。左手挽着她的纤细脖颈压在自己肩膀,以这样的姿势持续抱了几分钟。
唐立青缓缓开口问道:“你喜欢我吗?”
“不知道。” 宁欣被她这句塞住了嘴,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是不想你再走了。” 宁欣对唐立青突如其来的拥抱,心底涌起暖意。
她摸着宁欣的发丝,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情绪说道:“可我喜欢你,曾经。”
唐立青触觉怀里宁欣的身子,怔愣了一下。她有些不忍,终还是开了口。
“可你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真情实感。”
“只会把自认为的,强加给我。你不会问我需不需要,在不在意。” 唐立青语近哽咽。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怕你,怕哪一句,又惹得你不高兴。” 她说出这话,声线已在颤抖。
“你只知道霸占、摧毁和破坏。” 唐立青逐字逐句地念出。是希望她能听懂,以后遇到别人,不会再把人吓跑了。
“你不曾感受过,怎么能让我安心,让我留下来啊宁欣。” 唐立青语气声嘶力竭,几近崩溃。
唐立青只觉自己左眼上的瞳片都快被眼泪冲散下来了。
宁欣听着一连串的话,想了许久,终是答不上来。
她直觉这人要走了,便下意识紧紧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