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本来已经没了呼吸的徐公公忽然睁开了眼。
他很害怕,连方向都分不清楚就在雪地里乱爬,然后掉进了好不容易才挖他出来的凹坑。
杨勋气得一脚踹向旁边的白雪,原本已经尘埃落地的白雪再次飞向空中。
连慧宇比杨勋有耐心,他再次跳入凹坑去扶徐公公,可是徐公公还是不停地挣扎,嘴里不停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连慧宇耐心安慰他:“徐公公,我不会杀你的,你看看我,我是……”说到这里,连慧宇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是好人,不会杀你的。”
徐公公已被恐惧笼罩,根本听不到连慧宇的话,反而挣扎的更加厉害,将连慧宇推倒在地,猛踩了两脚,最后更是踩着连慧宇往坑上爬。
杨勋翻了一个大白眼,走到坑边将徐公公轻松提起,甩到一旁,然后又提起连慧宇,轻轻放在脚边。
徐公公再次挣扎着要逃跑,杨勋忍无可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啪得一声,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连慧宇吓了一跳,徐公公也吓了一跳。
徐公公终于安静下来,满是惶恐的看了眼杨勋,然后将视线转向了连慧宇。
连慧宇下意识的想捂住脸,可是已经来不及。徐公公爬到连慧宇身前,紧紧的拽住连慧宇的双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你……你是连三公子?”徐公公的声音带着哭腔。
其实连慧宇和徐公公只在宫中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大姐刚生下大皇子不久,除夕夜,先皇赏赐连家一家入宫团聚,在大姐的宫中见过一面。第二次是前两年,大姐生病,连慧宇陪着父亲到皇宫门前送药,隔着很远的距离,两人互视了一眼。
只这两次,没想到徐公公还认得出自己,而自己,不知道该不该相认。
罪人之身,能认旧人否?连慧宇犹豫不决。
徐公公并没有等他回应,似乎已经认定他就是连三公子,拽着他的双手忽然大哭起来。
“对不起,连三公子,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连慧宇不明白。
“连贵妃……对不起,奴才没能救她,还有大皇子……奴才……”
重提深埋心中的亲人,连慧宇立即红了眼眶。好一会儿,见徐公公不再激动,连慧宇才问道:“徐公公,能告诉我,我家大姐是如何亡故的吗?”
徐公公坐在雪地上,一边哽咽一边说道:“其实,具体情况奴才并不知晓,出事前几个月,奴才因在路上冲撞了太后娘娘,差点将太后娘娘撞倒,被太后娘娘罚到直殿监做洒扫,已经不在贵妃宫中伺候。奴才只知道,先帝驾崩当晚,太后娘娘就带人围住了贵妃娘娘的寝宫,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贵妃娘娘和大皇子谋反不成,自毙宫中的消息。但是,奴才并不相信贵妃娘娘会谋反,她向来温和,从无谋反之心,奴才是想帮她,可是奴才势单力薄,实在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对不起……”
……连慧宇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他早知大姐不会谋反,父亲更不会谋反,只是听到外人说起,心中的委屈顿时难以抑制。
徐公公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继续说道:“三公子别哭,别哭……奴才……无能。”
连慧宇摇头,哽咽着吐出几个字,“不……是,我知道你……一定已经尽力了。”
徐公公也给自己擦着眼泪。两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坐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旧友相对而泣。
杨勋等他们终于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才走上前,从怀中取出好几两银子,递给徐公公,“司徒克明要杀你灭口,你不要再回宫中了,去都郡连云峰吧。”
徐公公抬眼看向杨勋,疑惑地问道:“都郡连云峰?为何要去那里?”
“鲁术先生目前暂住连云峰宣明寺,你去他那里躲避一阵子,他会教你接下来该怎么做的。”
“鲁术先生?可是当年的太子太傅鲁术先生?”
杨勋点点头。
徐公公显然很是惊讶,“他居然还活着,当年先帝登基后他便辞官归故里,不久后便说是故去了,竟然是谣言?”
杨勋说道:“慕京所传之事真假参半,不可全信。鲁术先生向来聪慧,不仅文采风流,医术高明,更善相卜,怎会轻易故去。你去找他吧,顺便告诉他,他那无用的徒弟一切都很好。”
“无用的徒弟是谁?”
“你别管,照说就行。”
徐公公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朝杨勋和连慧宇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侠士和连三公子相救,救命之恩,他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连慧宇连忙回礼,“公公严重了,公公一路小心,注意安全。”
徐公公又是一拜,两人你来我去拜了好几次,终于分头赶路。
连慧宇走在回营的路上,好奇地问杨勋:“你怎么知道司徒副都统要害徐公公?”
“数人头的时候就知道了,司徒克明虽然已经将我们这些残兵拉入营中充数,但是还是没能掩盖住他大败的事实,所以他需要贿赂前来清点人数的官员。我在下面瞧着徐公公态度坚决,不像是会接受贿赂的样子,司徒克明可能也看出来了,所以他要除掉徐公公,换一个听话的公公替他掩盖战事惨败的事实,以保证他的官位。”
“什么?”连慧宇震惊道:“副都统只是让我们来充数的?”
“早上不是告诉你了吗?他的目的只是凑人头,等凑够了,他就把你们往战场上一放。你们这点战斗力,根本活不下来,所以就死无对证。”
“可是,西营知道这事啊,他不怕西营的人会说出来吗?”
“西营大都是重伤之人,自顾不暇,不会说的。而且前来查看的官员只负责数人头,不会问其他的事情的,就算最后这事被爆出来,他也会有很多理由搪塞过去,比如路上遇到劫匪,西营的人都已经死在半路,反正总是死无对证。”
“……”连慧宇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勋扶着他在越来越深的积雪中艰难前行,“人一旦想要为自己开脱,就会找出无数的借口、理由。你唯有足够强大,才能击碎他们的借口和理由,还世间以真相。”
杨勋转头看着他,“自强方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