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苏和白寂被人潮推着走。两块巨石轰然砸下,一阵地动山摇之后,众人纷纷惊恐回头望,只见戏台对面的宗祠被砸得粉碎。自宗祠往外几十米内被砸出了一个深坑,地面裂开黑漆漆的口子,有不少人陷落进去。大部分人躲在了戏台后面,场面一片混乱。
宁苏抓着白寂在人群里穿梭朝着宁向明的摊子跑去,两人一边高声喊着宁父宁母和宁向明的名字。但场上人声鼎沸,她们的声音被淹没其中。宁苏只感觉到心脏怦怦直跳,无数人在她的视线里走来走去,可都不是她想找的人。她几乎感知不到自己在行走,像是被拉着、被推着,像是漂浮在半空里,唯一能感知到的是白寂用力捏着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吃痛。可只有手心的温热让她有真实感。
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病好了以后,她再没办法战胜恐惧了。以前上战场,面对颓势困局,她常有拼死一战的大无畏。以前每到绝境关头她反而沉静下来。因为以前她手里有剑,有所依仗,她总有自信能争得几分胜算。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说是武功尽失,只是会耍几下花架子,全无用处。碰上现在这样的突发事件,她没法从容应对,也没法保护其他人。她的骄傲自信已无处可依,被碾碎不留一分。
“阿姐,我们在这里!”
宁向明在人群里跳着朝她们挥手,她们赶忙跑过去。好在宁父宁母等人没事,人群开始骚动时,他们就已经跟着人潮往外撤了。
天降飞石将祠堂砸碎视为大灾,灶戏再没唱下去。灯火明亮的戏场一下子暗下去,百姓四处离散。当晚宁家人住在林家书塾里,直到隔天白日宁苏和白寂再送他们回村里去。戏台在必经之路上,宁苏送完家人再返回时看到祠堂的废墟仍然是心惊不已。
那两块巨石通体发红,像被火烤着一般。有好奇的百姓围在深坑里,大着胆子摸两块石头,是凉的。很快官府的人驱散了人群将巨石围起来,又请了道士来做法相看。于是戏场换成了法场。道士们说,扶风镇不久后就有大事发生,而这两块巨石是天上的老祖宗降下的预警。一是警示,二是替百姓们挡灾。
官府向镇子每家每户筹钱重建祠堂,而在重建祠堂前道士们得先做一场法事,驱散邪祟。传言这场法事要做上七天七夜,可到了第五天夜里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来。
起了大风卷着雨水打在窗上。宁苏睡不着,她披着衣服起身走到窗前点灯,走近了窗外风声雨声更大了。不知为何听着风雨声她心里感到不安,心好像一直悬着,说不出来的心慌。心慌之下,她鬼使神差地去拿剑,剑握在手里她才有安全感。
白寂半夜被她吵醒,睁眼就看见她在屋里舞剑。她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但屋子就那么点大,搞出的动静也难叫人入睡。
宁苏见白寂睡眼迷蒙坐起来,她收剑规矩站着,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半夜起来练剑。白寂叫了她几声,又朝她走过来。
等到宁苏被他的气息环抱住,她捏着母亲给的护声符,坦言道:“师兄,我好害怕。我每天都梦见那两块从天而降的石头。梦里面它们把整个镇子都砸碎了,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死人。可是梦里的我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什么都做不了。我看见爹娘和向明,看见书竹和周伯伯,还有书塾的孩子们,我叫他们快跑啊,石头就要掉下来了。可他们听不见我说话,他们也看不见我,我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杵在原地。就这么杵着看他们死在我面前。”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没用啊。以前我救不了缘缘姐,救不了水云郎、文若、高武和破云军,就连在梦里我都救不了我的家人。”
说着宁苏伏在他肩头低声哭起来,白寂俯身抱着她脸隐在暗处,神色不明。只听他轻声安慰道:“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别怕。我的师妹打小就是最厉害的,不会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只要她想,她就一定会做到,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罢了。你记得,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轻轻拍打着宁苏的背,把她抱起来回到床上。她怀里抱着剑。
窗外雷声轰隆,闪电一瞬照亮了屋里。
雷声不断,光亮明灭,宁苏突然仰头问道:“师兄,我是谁?”
白寂默不作声地继续加固她背上松动的封印,有雷声闪电做掩护,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背上的异样。“你是宁苏,是我的妻子。”
宁苏执拗地又再问了几遍,白寂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她低头抱着自己的爱人和剑,沉默不语。
“宁苏”是爹娘给她的名字,可如今这副身体是神明给她的,不是她原本的。所以她的脑海里莫名多了许多记忆,记忆里都是关于那位名叫“红楹”的花妖。她想,或许她现在的这副躯体就是红楹的,所以能看见红楹之前看见的一切。
她能看见红楹在玄清山修炼的点滴,看见红楹的师父同门,看见红楹下山后游历的一切。这一切全都深刻印在她脑海里,时不时就会蹦出几个零碎的片段,每当那些片段出现在她脑海里,她就分不清自己是红楹还是宁苏。
不过所有的记忆全都在红楹赶回落败的山门时戛然而止。至于红楹后来如何,这副躯体又是如何给了她,她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