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苏最绝望的时刻,她感觉到眼皮上有什么东西闪过,随之痛感消失,身体恢复自如。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泥地里大汗淋漓地喘着气,身上没有一丝伤口。随着她的动作,头发滑落挡住侧脸,她才发现自己挽起的头发早已经散开。她失神地看着前面,眼前只有漆黑一片的树林和头顶的月亮照下来的微弱月光。
只是一场梦吗?可又像是真的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一样。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尚且还无法从死亡的恐惧里缓过来。于是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等着心情平复,等着汗水风干。
“姑娘,你的簪子。”
宁苏的反应迟了很多,直到有人说话她才意识到有人在她身后。是雅丹城里那个一两银子解答一个问题的书生,他背着行囊提着灯笼似是在赶路。
书生走近来把碧玉簪子放在宁苏手里。她缓过神来,一面把簪子上的血迹擦掉,一面跟书生道谢。书生本想起身离开继续南下,但走出几米远回头一看,那个姑娘似乎是被吓傻了仍然瘫坐在地上。他看了看手里提着的灯笼,灯笼里不是点燃的烛火而是不停闪烁的荧光,又折了回去。
书生问她:“姑娘,你信这世间有妖怪吗?”
宁苏摇头道:“不信。”
书生笑道:“那你刚刚遭遇的一切,又作何解释呢?你看到的只是幻境,还是你的过往,你分得清吗?”
宁苏猛然明白过来,惊道:“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你看得到?”
书生回道:“是啊,你看得到的,我也看得到。因为,我们都是妖啊!我们都是游荡在人间的妖,不过你自己不清楚而已。你刚刚被镜妖拖进了镜子里。他那面镜子可以照出人的过往和未来的可能,所以你看到的过去是真实的,而未来亦真亦假。你在镜中停留的时间越长,镜妖就越能掌控你的身体和意识,直到最后把你杀死。这种死亡不会在□□上出现伤痕,却能将你的意识和妖力吮吸殆尽。”
“看样子你一点都不了解你自己,连妖力如何使用也不清楚。就因为这样你才会被镜妖盯上,下次小心一点,难免镜妖不会卷土重来,难免别的什么精怪不会对你起歹心。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你好好戴着这个簪子,保证它不离开你的身体,有歹念的妖怪就无法靠近你。刚刚我便是靠着这根簪子把你从镜子里拖出来的。”
宁苏听完只觉得荒诞。她笑道:“真不愧是说书先生,编故事的能力真是一流。既然你说我是妖,那我是什么妖怪?我是什么山精野怪变的?先生怕是仙怪异志看多了吧。我不过是跟朋友喝酒喝醉了,稀里糊涂走到这里,做了一场噩梦而已。我知道先生消息灵通,雅丹城内的事情你无一不知,但鬼怪之类的事情不用给我编故事。”
“先生可能不清楚,各路神仙的庙宇我都拜过,各类仙怪异志我也读过。可惜我这个人不信神佛,不问鬼怪。甚至连那些轮回之说我也不信。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灵魂什么轮回都是人对这个世间悲观的寄托。这一世过得不好就寄希望于下一世。可悲的是只有死人才知道有没有下一世。谢谢你还我的簪子,我还要回去找我的朋友,先走了。”
宁苏快速用簪子把乱发盘起,蓦然想起之前在中沧城狩猎时她曾跟白寂说过来世要做一阵风。她苦笑着摇头,她不信有来世也不信刚才梦境中看到的会发生在白寂身上。
书生无奈道:“也罢,信与不信,都是你的选择。人也好,妖也罢,实质上也没有什么分别。人可以是妖,妖也可以是人,没了这些虚名,也都是一副寿命有限的躯壳而已。无论人还是妖,都妄想寿与天齐,真是可笑啊。谁又能逃得出这天地呢?哈哈哈。”
宁苏在借着月光辨别方位,身后的书生莫名其妙大笑起来。她转身去看,书生已经提着灯笼走出一段距离了。那闪烁的荧光在夜幕里渐行渐远。
她回到那个小山坡时已经天光微亮。庄上鸡叫一片,各户人家陆陆续续起来生火做饭,人间又开始热闹起来。水云郎和文若在坡底睡得正酣。而木琴心呆坐在地望着打破的酒坛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宁苏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且下意识把手里的碎布往身后藏。
木琴心极力掩饰自己慌张的神色,主动问道:“你去哪里了?我酒醒来就看不见你人,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我带的女儿红太烈了,下次我带别的,不然要是出了事情我可担待不起啊。”
宁苏摆手道:“我没事,我也不知道我喝醉了会乱跑。做了一场噩梦吓醒了,酒也醒了。先把这两个没醒的醉鬼驾到马上拉回军营吧。”
木琴心说道:“要不试试看踹两脚会不会醒?”
实践出真知。多踹两脚也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