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内。
东方郁坐在堆满折子的书案前,淡定地批阅着奏折,任凭常太傅骂了有半个多时辰之久。
常太傅年过古稀,辅佐过高祖,教导过先帝和太子,是朝中最有威望的老臣。太子的事情朝野皆知,除了这位常太傅,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在这半个时辰里,常太傅把家国礼教大义那一套搬出来,来来回回地骂。东方郁跟听戏一样,等这位同僚骂得口干舌燥时,还让人搬来椅子茶水。
那太傅骂到最后嗓子干哑,浑身无力颤抖,险些要站不住。可看见东方郁那副毫不在意的嘴脸,登时又怒上心来,哑着声音吼道:“东方郁!当年你同高祖出生入死,一同打下这江山。而今你竟敢谋朝篡位,你大逆不道!你有何脸面下去见高祖,去见先帝,去见你的女儿?”
东方郁被最后两个字刺痛了,他愤怒地扔下笔,跨过书案,几步就走到太傅身前。
“我为杨家做的够多了,怎么没脸面下去?我怎么就愧对高祖,愧对先帝了?我几次救高祖于危难,几次孤身犯险,我赫赫战功,这天下本来就有我的一份!高祖驾崩,先帝年幼,我尽心尽力辅佐,为了平衡朝野势力,我甚至把自己女儿送进宫里。她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无依,不到三年就含恨而去。我长子不到十岁就送到邻国当质子,十五年受尽屈辱。我次子八岁便入宫伴读,看了太多人心险恶,还未弱冠就疯了,跑到山上当道士去。这不叫忠心?这叫不顾全大义?滚去问你的圣人去!”
东方郁的话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砸得太傅无法反驳,只能执着喊道:“若你顾全大义,就当竭力辅佐太子殿下。先帝去得匆忙,朝中局势不稳......”
东方郁截断太傅的话,又骂道:“一个黄口小儿,无才无德,跟他老子一个样,天下交到他手里迟早要败!既然天下有我东方家一份,那我改朝换代,又有何不可?”
听到东方郁辱骂先帝和太子,又直言谋篡,常太傅气血攻心,竟直接晕了过去。
“来人,把常太傅抬下去!”
东方郁回到府上时已是红霞漫天。轿子刚落下,他幼子的贴身小厮就迎了上来。
小厮道:“老爷,小公子还等着您去球场观赛呢。”
经小厮提醒,东方郁才想起来。前几日他幼子东方明说要与同窗们比赛蹴鞠,要他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东方明今年十六岁,他对这个幼子及其偏爱,自小养在身边教授武艺。
对于东方明煜的各种要求,他都尽力满足。
等东方郁到了蹴鞠场时,一声锣响,胜负已分。
东方乐康着一身红色劲装,三步化作两步跨过围栏跳到看台上,还有些距离就迫不及待邀功道:“父亲,父亲。我胜了,我胜了!你看见了吗?最后一球是我踢进去的,我们胜了!你不知道刚刚那一球有多凶险,要是偏了一寸......”
少年脸上和肩上冒着晶莹的汗珠,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他发现东方郁身上穿着的还是朝服,脸顿时垮下来,嘴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他带有几分质问,不满道:“你肯定是没看见。你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要来看我比赛的,你总是这样。”
东方郁用帕子帮东方乐康擦汗,哄道:“是为父食言了。我后天有空,你敢不敢跟我踢一场?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后辈的实力如何。”
东方乐康的眼睛又亮起来,抓过帕子胡乱抹了把脸,惊喜道:“有什么不敢的!父亲总是说自己以前有多厉害,我可要跟你好好踢一场了。我先去跟我朋友们说一下。”
东方乐康转身要向球场中的少年们跑去,余光瞥见一边看台角落里的人,面色僵了僵,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大哥好。”
说罢,他便飞快向球场跑去。
“父亲对三弟真好。”
看台角落里缓缓走出两个人。一个一身金翅红冠羽鹤袍子,头上戴着金冠,腰间配着双玉,而另一个则是一身朴素黑袍。着这身金贵打扮的人是东方家长子,名唤东方宁康。一个月前才被东方郁派人从邻国接回来。另一个穿黑袍的是自幼陪着东方宁康去东极国的侍从,名叫梅元。与穿黑袍的人相比,东方宁康清瘦,虽然衣着华丽,但难掩面上憔悴的病态。
东方郁看了几眼东方宁康就撤回视线,转向球场那边。父子间已有十五年未见,重逢难免尴尬。人是接回来了,但东方郁不知该如何与东方宁康相处,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还记得当初把东方宁康送出京都时,年幼的东方宁康涕泪直下,扒在轿头,哭得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