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不知道原身的身世如何,他讲述的是他的亲身经历。
那些年他生活在父母无穷无尽的争吵中。
父亲愤然离去摔门的巨响、卧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母亲枯坐在桌边瘦弱的背影、煤气刺鼻的气味、热油浇在手上的刺痛,这些构成他漫长的童年记忆。
无数次他找母亲说话得到的只是女人木然的沉默、无数次他拨打父亲电话透过电流声一同传来的只有男人的叹息。
那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他都会生出一股怨恨和许多问题:不爱他为什么要生下他?不爱了为什么不分开?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彼此?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做错了什么?
直到那日母亲通知他让他联系父亲,她同意分开。
电话两端,松了一口气的不止那个疲于应对的男人,还有小小的他。
可当敲门声响起,云程刚开了个缝隙,就被人猛地撞开,余光中匕首泛着银光。
血花飞溅,云程第一次感受到血液的温度。
那个瞬间,脑中一片嗡鸣,仿佛有一根弦“啪”一下断开,而那根弦连接着他的感官系统和认知系统,弦断了,便是一片空白。
等到云程反应过来,他父亲已经倒下门边,胸前一朵朵血花绽放,男人大张着眼,眼神惊惧交加,瞳孔深处是深深的疑惑。
而他母亲趴在父亲身上,俯身癫狂地笑,不断地挥动已经染红的匕首,做着下刺动作。
像一株濒死的藤蔓,疯狂吸食着树木的精血。
满脸的血,刺耳的笑,不断挥动着的手。
她的笑声尖厉刺耳,回荡在狭窄的楼道里,很快就有邻居发现不对开门查看情况。
一探头就毫无预兆遭受血腥场面的暴击,纷纷呆在了原地,有反应快的连忙合上门缩回去,剩下的几个也没一个敢靠近。
留云程一个,被抽空所有感官只剩一具躯壳,人在经历巨大的恐慌和震惊后,思维会滞缓数倍,母亲凄厉的笑声在他耳中仿佛被蒙上一层布。
云程张开嘴却发不出声。
救命……
救救他……
谁来救救他……
但是,刑罚仍在继续。
他母亲渐渐安静,扣住父亲冰凉的指尖,如倦鸟归林贴倒在他的胸膛上,弯着眼睛,和热恋时一样依恋。
周围噤声,惊惧地观赏荒唐一幕。
时间匆匆流逝,她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她侧过脸,对着云程慢慢将利刃架在颈侧,时隔数月第一次正眼看他,目光难得清明:“云程,别怕。妈妈去和你爸爸见面了,你别哭,该笑的,因为我和你爸爸,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说到最后,尾音上扬,是高兴的样子。
瘦弱的女子,不知从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精准的找到颈动脉,像一个变态杀手又像一个老练的侩子手,于一片惊叫声中割破肌肤,见血封喉。
之后的事云程不太记得了,他整个人像被关在另一个空间,隔着屏障观望闹剧。
邻居报警声、叫骂声,还有好心人不断摇晃着他询问他怎么样。
他想说话、想大哭、想大叫,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好似被隔离在一个真空里,他说什么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两人的葬礼是云程外公外婆操办的,很简陋也很快速。
云程的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早早丧夫的外婆一直嫌弃他母亲是个女孩,当初云程外婆看不上他父亲一个穷小子,想将他母亲嫁给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的二婚男。
是他母亲执意和他父亲领了证,从她忤逆老人心意出嫁那一刻老人就当没这个女儿了,对云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
得知噩耗赶来,发现女儿杀了人后畏罪自杀,老人脸都不知道往哪放,匆匆办完葬礼,也不过问云程之后的生活,急慌慌离开了,满脸嫌弃,生怕被沾染上病毒一样。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被剥离了至亲的存在。
麻木的过了几个月,云程住的房子是他父亲贷款买的,云程不具还贷能力,房子被银行收回进行拍卖抵债。
再之后,失去家的他来到了福利院,当时,他九岁。
九岁的孩子已经记事,没有家庭愿意收养。
好在老院长慈悲心肠,不仅收留云程,还让他们这些孩子都读书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