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床铺重重响了两声,男人的呓语消失不见,紧接着响起的是努力克制的、拖沓的脚步声。
鞋底在地面轻轻摩擦,他缓慢推开了房门,向这边走来。
铁架床上的两人毫无所觉,看样子睡得很沉,对门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一派安静之中,脚步声停在了房间门口。
“咚咚!”
房门被猛然推动,沉闷的碰撞声如同惊雷炸响,老化的门轴也不堪重负,“嘎吱嘎吱”叫了好几声。可尽管如此,也没有人被惊醒,哪怕门框上的石灰被震得簌簌落下,在地面积成一条细细的白线。
门锁最终还是坚持住了,外头的人不停扳动门把手,甚至用力撞击着门板,也没能轻易破开它的防线。
大概不到一分钟,男人好像放弃了——不知道是因为做不到还是不想惊扰里头的人,总之确定门打不开,他就静静站在门口,好一会才拖沓着鞋往回走。
“嘎达!”
随着门被关上,一墙之外的喧嚣被重新按下播放键,嬉笑声、音乐声瞬间传来,给屋子里增添了一丝活气。莫景发出几声呓语,翻了个身。
但没有人醒来。
衔尾巷的上空被霓虹照亮,深夜的雾气浅淡,映照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眼看多了几丝诡谲。
一个人影孤单地走在巷子里,冷白的月光沁进墙上的砖块,看上去就像一层白霜,明明是初夏,却有种莫名的寒凉。
药店的小灯还亮着,雾气在铁门上凝出一层薄薄的水痕。
巷子里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争端,陈素已经习惯了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自己男人确实没什么大本事,但帮着看个店也算发挥一点余热。
看见有人进来,她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抬脚踹了踹旁边眼皮子快要黏在一起的男人:“起来,有人来买药呢!”
“知道了知道了……”男人抱怨了两句,揉揉眼睛坐到了柜台后面,眼神发愣等着客人挑选药品。
陈素依然坐在后门——药店后门并不常开,只有莫景那孩子固定来帮忙的日子才会专门留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总觉得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那个叫“苍耳”的女孩子奇怪得很,但又说不上有什么坏心思。能在巷子里把药店做起来,陈素的本事也不容小觑,但今天她愣是没看出来那女孩究竟要做什么。
这条巷子里可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值得上头的老爷们费劲周章,就算塞人进来,也不会找这种弱了吧唧的小姑娘。
难道真的只是碰巧?
“今天买止疼药的人好像比以往多。”男人送走两个客人,才锁好柜台上方的窗户,只留下一道半掌宽的缝隙,从中透出的灯光告诉所有经过的人,这家药店尚在营业中。
陈素坐在后门边往外看:“有没有打听是什么情况?”
“说是突然开始头疼,这几个老面孔我熟得很,都喜欢赌钱,估计是输多了头疼。”男人嘲笑一句,慢悠悠躺回了躺椅,他很瘦,看上去似乎没吃过饱饭,但其实只是肠胃不好。
“赌钱啊……”陈素随意摇摇扇子,挖苦两句,“小莫那活爹不是也赌钱,他没来买药,难道赢了?”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要是能赢钱,莫景也不会瘦成那样,更不至于连个头疼的小毛病都一直拖到现在,全靠吃止痛药熬。
“你对那小丫头倒挺好的。”男人难得呛声,“做慈善呢,在她身上亏了多少钱了,你……”
“再叨叨我扇你。”陈素怒瞪他一眼,那男人又老实了,“不挨骂皮痒了?少你一顿饭吗成天唧唧歪歪,跟人小孩计较啥!”
她骂了两句,又感觉没什么意思,余光却瞥见巷子里有一个人慢悠悠晃过来,但因为雾气朦胧,所以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对方并没有往药店这边来,而是在前头一个路口拐了弯。
那个方向,又是哪个好赌的?
……
第二天。
太阳出来得很早,雾气也迅速散了。巷子里的生活作息和外面不同,人们睡得晚也起得晚,外界社会不接受他们的融入,所以也就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空气还有些湿润,简初在门口转了一圈,却一个人都没看见,就连小药店都没开门,不过门上贴了牌子,写着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直接敲门。
但她现在更在意的是,一大早起来,并没有见到莫景的父亲。
昨晚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很确定听见有人回来,进了隔壁房间,但她问过莫景,也只得到对方茫然的回答。
“我什么都没听到,你是不是做梦了?”莫景正在做着简单的早餐,“他每次出去没几天是不会回来的,你可能是在这太紧张,所以做梦了。”
“这样啊。”简初没再多说什么,但心里并没有接受“做梦”这个解释。
这里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
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简初自己都愣了两秒。她以前并不是这个性格,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在想什么?”莫景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见对方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才歪歪脑袋,“早饭做好了,不过有点简陋,你勉强吃点吧。”
“没事,我不挑食。”简初暂时放下内心的疑虑,坐在狭窄的餐桌旁,可她刚落座,余光就轻易瞥见侧对着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