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死——但这也绝对不算活。”
黄蓉坐在纪迁千床边为他把脉,沉默许久,抬头对着一旁面容憔悴的尹志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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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日子本来很喜庆,但重阳宫里没有喜色。黄蓉叫白雕送信后等不到回复,便再等不得,独身一人出了桃花岛,往终南山来。
甫一上终南山,她便见两只雕儿立在覆满雪的殿檐,几乎要和白雪融为一体。雕儿没回去,必然是因为没有完成她的嘱托,那便是没有找到纪迁千或尹志平了。
黄蓉不由心惊,也不管什么礼不礼,直接闯入了重阳宫。轮值的弟子还当怎么又有人来惹事,顿时围上来,却见她举着一根绿玉杖喝道:“打狗棒在此,还请几位代为传报,黄蓉求见长春真人!”
黄蓉,这是个比郭靖更叫全真弟子惊慌的名字,毕竟他们或许不知道郭靖和全真七子的关系,却鲜少有人不知黄药师与全真派的龃龉。于是很快就有人去将此事告知丘处机,黄蓉也就站在大广场上等着。
可来的却不是长春子。那穿着一身骷髅道袍的老坤道与弟子前来,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拂了拂拂尘叹道:“黄帮主,多年不见。”
清净散人孙不二说罢,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大殿,神情愈发复杂。黄蓉与她关系不如何。当年全真六子在牛家村冤枉黄药师杀害谭处端后,黄蓉便尤为讨厌这几个老顽固,郭靖逢年过节还要来信问候,她则是理都不想理。
黄蓉面不改色,持着打狗棒行礼道:“清净散人,我是来寻人的。纪敏则在吗?尹志平在的话也行。”
谁知她说出这两个名字,孙不二忽然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调理情绪。但那面上一闪而过的痛楚却还是让黄蓉抓住,叫她呼吸一滞,往前一步道:“他俩人呢?”
孙不二轻声道:“随贫道来吧。”
于是黄蓉跟着她走到大殿后隐蔽的一处居室,跨过门槛,便见丘王马三道竟皆在室中。室内的床上躺了个紧闭双眼的道人,正是纪迁千,而在他床边坐着、正看向他的白发道人,竟是尹志平。
黄蓉愕然。尹志平大纪迁千与郭靖一岁,如今不过三十五,怎么满头华发,如此憔悴不堪?她下意识握紧了打狗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床边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一讲来。我来看看。”
这话自然是对尹志平说的。尹志平看着她扶起纪迁千的手把起脉,声音沙哑地说起个中的全真是非。
黄蓉一探心更惊。纪迁千看上去脉象平稳,内力却十分微弱紊乱,经脉也断得七七八八——她太熟悉了。这是全真教功夫所伤的,故而待她听到竟是郝大通失手将他打成了这样,竟怒极反笑,冷声道:“那赵志敬如此卑鄙,你们全真还只是叫他永不下山,当真可笑。好一个全真派,果然从没改过。”
王处一自然是恼羞,但看着床上的纪迁千,他长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拂袖离了居室。孙不二去安抚,丘处机与马钰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尹志平却道:“师父,掌门师伯,可否避让。弟子与黄帮主有话要说。”
待他们都出去,关上了门,尹志平便抬头看她,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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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死,但这也绝对不算活。”
黄蓉放下纪迁千的手,与他对视道。“我猜到你做了什么。你敢让我把脉吗?你的内力恐怕不仅仅所剩无几,经脉也碎了个七七八八。尹志平,你用自己修为去填补他的只能叫他维持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模样,你在用命换命。”
尹志平这一头白发是早衰之势,若是叫他再向那一十六日里一般用自己的修为去维持纪迁千的身体运转,那么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他们都英年早逝。
尹志平平静道:“我知道。他还有救吗?”
“我不知道。”
黄蓉干脆利落地说道,低头看着纪迁千闭眼的模样。他这样子十分平和,看上去与睡着无异。
“[不知道],所以你有想法。”
尹志平接着说。
黄蓉没吭声。
她小时候其实总觉得尹志平爱装作个大人,处处板正十分虚荣。后来她有次偶然听到父亲夸赞他,说他功夫不怎么样,但是骨头硬、胆子大,有他年轻时的风范,倒是颇为意外,原来在他人眼里,尹志平还能有这么多好处。
可能这也是为什么纪迁千愿意死磕他一十六年的缘故。在纪迁千眼里,尹志平总是各般好的。
“有,”黄蓉道,“这天底下最好的功夫叫九阴真经,我曾有幸练过,也依照其中的疗愈之法疗伤。纪迁千之伤……此功无用。但——这天底下还有一样功法,我不大了解,或许里面就有方法能救他性命。不过只是也许。”
他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怜花宝鉴》。”
尹志平下意识握紧了纪迁千的手,又慢慢松开,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们想到了一处去。此次李莫愁远走山西,上官小仙追杀她,便是因为她偷走了金钱帮收录的《怜花宝鉴》本草杂病录。要想拿到这份医术不简单。”
“岂止不简单,”黄蓉道,“要先从李莫愁手中拿下这份录册,还要对付金钱帮,同时要去找龙小云来解读。纪敏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说,叶开和丁灵琳已经去找龙小云了,不知去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