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重新抱回塌上,裴宁轩没敢去直迎那道仍夹带审视的目光,索性眼皮子一耷,视线落往姑娘露在裙摆外的玉足上。
和主人一样,那双足亦生得干净白嫩,脚趾丰润,脚踝纤长,起伏有致,曲线流畅,极为秀气好看。青年耐不住多瞧了几眼,表面神色自若,实则已是暗暗在心里惊讶,原来女子的足竟这样小巧,约摸也就与他手掌一般大。
适才赤足踩地,此刻,姑娘足底已沾上不少灰尘,裴宁轩实觉碍眼,不经思索就从怀中摸出帕子来,另只手握起姑娘脚踝,打算帮她擦拭。
然,或是他此举过于突兀,对方似被他给惊到,足猛然一瑟缩。
青年抬头望去,与两眼诧异的姑娘四目相对。
屋内安静许久。
青年掌心的温热触上脚踝,安子夜像是为他所染,也不免耳尖一热。
她抿紧唇,又示意般轻轻挣了一下腿。
“我自己来。”
“……哦,好。”
裴宁轩眸底闪过一抹慌乱,忙松开手。
顿了片息,青年才想起将紧攥在手心里的帕子也递过去。
姑娘接过帕子埋头擦几下,随后胡乱指了指里屋的梳妆小案。
“那盒子里有没用过的新帕子,王爷等下拿着用吧。”
“嗯。”青年拿余光瞥她,很快又收回,“无妨。”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那看不见摸不着又叫人极不自在的气氛仍久久难化开,安子夜将足缩回裙摆里,默然片晌后,不得已只能生硬转移话头。
“所以,那王老翁是王爷的人?”
“算是吧。”裴宁轩默默将打斗时不甚弄乱的衣襟扶正,淡声应道。
“王老原是丰州人,膝下有一子,名王虎,入了南乾军营为兵。在一次与北巽交战里,王虎不甚被敌军所俘,后又困于卫平关为役。那年,本王因私暗访卫平关,恰撞见他从俘虏营里逃出,正为北巽人所追杀……”
说及此,青年虽仍面色不改,嗓音却显然哑轻许多,搭在膝上的手不禁加重力道,十指深陷进衣摆褶皱里。
当年那个被一刀贯穿胸膛的将士,裴宁轩至今不敢忘其面容,其奄奄一息之际曾抓着他的手迫切所问,更是言犹在耳。
“你叫什么?放心,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回亲人身边。”
“王虎……五营的、公子……南、南乾铁骑还会、再……踏进卫平关吗?”
“会!以我裴氏一族世代荣光向你作保!”
那时,他如此答话。
亦是如此应下。
裴宁轩收回心绪,藏回眉眼间的黯色。
“本王无力救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将其尸身暗中运回南乾,查遍军营将士户籍后,交还给了他的亲人。那是本王第一次见王老,身形瘦小的老翁正佝偻着身子独自坐在院中编草绳,说是地里的谷子熟了,这几日,要趁下雨前赶紧去收了。
王老夫妇是老来得子,没过几年,老伴逝世,唯留下他父子相依度日。王老有极好的打铁手艺,年轻时在丰州经营了一家铁铺,后来年岁渐长,打不动了,便想将手艺传给已长大的王虎。可惜,王虎一心想参军,王老骂过吵过打过也劝过,都无用,最后只能应了。
后来,本王再见王老,是在数年后的隆京街头,他说自己已没剩多少活头,就想趁剩下的这些时候来报本王的恩情,来日也好了无牵挂的走。其实,本王于他何来恩情一说……
本王见他手艺好,便在城中寻了个安静地处盘下铺子,给他找了三个徒弟,就如此过了下去。”
安子夜听得认真,点点头。
她盯了青年许久,又将其神色变换尽收于眼底,忽而眸子一转,莞尔笑开。
“他手艺确实极好。”
闻声裴宁轩扫了眼姑娘腕间的镯子,温温一笑。
“能设计出此些暗器,王妃也极有巧思。”
“这倒也不是我一人功劳。”
青年挑眉,“那还有谁?”
安子夜望他不语,好半日,才终于轻飘飘回道:“一个多年前的故人罢了。”
不知何故,裴宁轩有一瞬错觉,此女方才看着自己时,竟似是透过他在寻一个旁人的身影。
他困惑。
且极为不悦。
有意再往下追问,姑娘却铁了心要同他说些别的。
“王爷,隆京还有哪些店铺是你的?日后我再去可否免费?”安子夜端得一脸认真,仔细瞅着男子的脸色试探问,“百川楼?巧绣坊?紫芳斋?游墨书阁?松鹤楼?来福茶……”
裴宁轩无语又好笑,大手伸过去一把捏住姑娘两侧的腮帮子,将她的红唇挤的嘟起,强行打断这碎碎念。
“再数下去,整个隆京都是本王的了。”
安子夜眨眨眼,轻哼,一脸不以为意。
这算什么,以后整个南乾都会是你的。
“叩叩!”
敲门声倏然这时响起。
“王爷?风雀醒了。”叶羽在门外禀道。
裴宁轩松开手,端正坐好。
“进来。”
“这么快就醒了?难不成是我的药抹得太轻了?”安子夜一面揉着腮帮子一面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