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萤端着鱼洗入里屋,床尾那侧的豆青纱帐已被挂起。
姑娘正趴卧在被褥间,一双白生生的脚交叉着俏皮勾起,凉风爬过窗台,攀上帐子,掀得轻纱曼舞,不甚擦过脚心时,她受了惊般立即躲开,夹在两脚间的裤角一时失了支撑,松垮滑下,露出两截纤细匀称、白皙似美玉的小腿。
不愧是被捧在手心养大的公主,哪儿哪儿都金贵无瑕……飞萤半是赞赏半是艳羡地多看了好几眼,才将鱼洗搁到架子上。
小丫头轻步去到床榻前,弯腰收拾好歪倒散在地的睡鞋,一面挂起床头的帐子,一面问支着脑袋闲闲翻看书的王妃,“今日不用去清月阁吗?”
“王爷被指派去安排什么纳凉宴了,给我放了假。”
“难怪您心情这样好。”飞萤矮下身,一脸好奇蹲在床前,“奴婢听念春说,纳凉宴是要去行宫举办,很是热闹,除皇子妃嫔,一些大臣也能携家眷参加,王妃到时也去?”
“我不爱凑那热闹……”
漫不经心应着话,忽地眼前浮现某人笑里藏刀的脸,安子夜蹙紧眉,抿唇良久,一把将书合上,轻叹着坐起。
“不过也由不得我愿不愿吧。”
“哗啦!”
窗外一声响,打断闲谈,二人面面相觑。
飞萤前去查看,安子夜也趿着睡鞋下了床。
“王妃!”
刚披好衣裳,小丫头便兴冲冲折回,手里捧了只红毛白尾个头肥硕的鹦鹉,咧着嘴角给她解释:“有只笨鸟砸窗户上了!”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小家伙高昂起头,猛地抖起被枝桠间残留的雨水打湿的羽毛,水珠纷溅开,猝不及防洒了飞萤一身。
安子夜眼急躲得快,才幸免此难。
飞萤瘪嘴,苦着一张小脸。
“谁让你好端端骂它笨。”安子夜忍俊不禁接在手,好奇翻看,“这鸟还挺聪明。”
“四万!”
“……”
“四万!”
她没好气瞪着那豆豆眼,“叫谁四万?”
“四万!”
“信不信我拔了你的毛?”
“四万!四万!”鹦鹉狂嚣两声,可大抵是见安子夜真要动手,才一下子怂了,扑棱着翅膀叫,“找到了!找到了!救了!救了!交易!交易!”
飞萤擦净脸,茫然问:“王妃,它在说什么?”
安子夜默了默,双眸微亮。
“报喜呢,钱十一救出你阿翁了。”
小丫头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两眼沁出泪花。
“真的吗?”
反反复复确认好几遍,飞萤才敢信这天大的好消息,时哭时笑时而来回踱步,口里念念有词。安子夜索性坐下来逗玩鹦鹉,耐心等其平复好。
风儿钻进屋内,拂过她的脸,竟是格外舒畅清冽,她看向屋外。
一场大雨洗去夏日的浮躁和热闷,今晨难得祥和凉爽,倒叫人不忍心再犯懒。
“飞萤。”
小丫头闻唤从欣喜里抽回身,站定。
“今日我们出府用早食。”
*
鹦鹉是越过墙头往西飞走的,钱十一应该就在那方向。
虽暂时无法将阿翁从钱十一手里换回,但知阿翁无恙,还脱离了邵鸿的魔爪,飞萤就已是莫大欢喜,出府这一路,步子前所未有地轻快,便是不知跟由的石头也看得清楚。
小少年受宠若惊地扒拉手里的糖,又轻扯了扯身旁女子的衣袖,小声问:“王妃姐姐,飞萤姐姐今日怎么这么高兴?还给我买糖吃。”
安子夜垂眸,目光先扫过小少年一瘸一拐的腿,又以难察觉的速度飞快转回了那张天真迷茫的小脸。
休养大半个月,别的伤都已痊愈,唯独石头这条左腿不知要等到几时才能彻底康复,大夫说若照料得好,或三五个月,或两三载,又或许根本就好不了……
她淡淡一笑。
“飞萤姐姐的阿翁今早报平安了,自是该高兴。”
石头满脸艳羡。
“真好啊,我出生起就没了家人。”或许也是有的吧,只是他们不要他了。
眼见小少年由羡慕逐渐变成沮丧,安子夜抬手轻拍他的肩。
“不是非要有血缘关系才能称为家人,待你好,你也想待他好的,也是家人。”
小少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低头去看紧跟在他脚旁的大黄,忽而恍然,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
说话间,也抵至石头口里的馄饨摊。
摊子地处南正街偏北的那头,站在摊前眺望,还能望见城门,平日里安子夜不常到此。
三人落座,大黄蹲坐在桌脚旁,石头扬手向店小二要了四碗馄饨。见是个乞儿,店小二本是不打算搭理,可很快又望见坐于对面衣着金贵的女子,这才客客气气应了声。
皮薄馅厚的一个个馄饨扔进滚烫沸水,咕咚咕咚,转眼荡出阵阵浓郁鲜香,勾得三人口舌生津。
日头不晒人,时而送来清风的早晨,这一碗热馄饨刚刚好,入口饱腹又暖胃。
说说笑笑,食至一半,急促地脚步声将安子夜耳畔的平静给打乱。
她侧首,见一支禁军分作两列,于街道两侧避退行人,似是开路。再耐心瞧,很快,浑厚整齐的马蹄声和脚步响飞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