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子黑下脸,飞萤以为是因昨夜被冷待一事不悦,到嘴边要劝二人在路上多增进感情的话只好咽下,转而开解,“离开月桑也有月余了,王妃怕是很想念,今日见了皇后娘娘,倒也能稍稍解了思家之情。”
安子夜一怔,眸光微定。
她险些忘了,南乾当今皇后可是月桑长公主,邵淑的姑母。
前世她穿来,这位已被幽禁,她们素未谋面,她也从不多过问,了解甚少,但皇后可未必不知晓她这个“侄女”的事,若细问起……眼下比起不愿入宫,被拆穿身份命陨于此更值得忧虑。
安子夜揣着不安走出府,踩上马车时,车帷掀开,入目却是一张气定神闲的安逸脸。
原以为再见这人,她定厌烦,前世遭他蒙骗,后来惨死亦与他不无干系,就是恨得要将其咬碎吞下腹也不过分。
可没料想真见上面,她却有些恍惚。
这张面孔模糊了十八载,此刻终于变得清晰。
她虽夜夜入梦,梦中一言一行记得无比精确,但唯独裴宁轩的容貌,仿佛总被浓雾给笼罩,她看不清。起初几年还能凭记忆回想起这人模样,后来日子久了,再难拼凑,便只记得他生得俊美,是第一眼就叫人惊叹,往后每瞧一眼皆是享受的俊美。
今日再见,果然不假。
男子身着挑金忍冬纹白衣,玉带束腰,一柄象牙骨折扇别在右,左坠剔透莹润莲花圆玉佩,此刻阖眸靠坐于车内,骨节分明的白皙十指随意垂搭在膝,霞姿月韵,贵气天成,似是那艳阳溅洒时的冬日白雪,既美又寒。
细看就不难发觉,连根头发丝儿都瞧不出神造人时对他有过一丝敷衍。
安子夜找回魂儿,暗暗对自己这番极致却又分外贴切的赞赏狠狠唾弃了口。
“这么久王妃还没看够?”
受够了那大胆无畏、细致到一寸寸势要将他抽丝剥茧的视线,裴宁轩愠怒睁眼。
却不成想,他迎上的并非预料中见惯的痴迷神色,反而是女子一脸嫌弃。虽只一瞬,但他还是看得分明,脱口的训斥乍然变了味……
好像更气了。
想到此女适才就是顶着那张嫌弃脸默不作声将他来回打量,青年往自个儿身上瞧了眼。
“王爷见谅,妾身是见王爷生得好看,便忍不住多看几眼。”不知自己的心绪早已浮面,安子夜堆起笑,端得乖巧温顺,试图缓和渐渐紧绷的气氛,“王爷若不喜,妾身就不看了。”
她说着将半张脸连带身子都别了过去。
裴宁轩:“……”
更像嫌弃了。
青年嘴角一抽,盯着那半颗乌泱泱的后脑勺,忍气不发,好半日才平复心绪。
“王妃与传闻大为不同。”
女子背脊一僵,也不知是惊还是怕。
裴宁轩往后靠坐,摇起折扇好整以暇观其举止,过了会儿,见人抿唇转过来,浅浅淡淡却似镶了暖光的琥珀瞳里满是期待。
“外人如何传不打紧……王爷心里的妾身是何模样?”
“……”
倒是巧妙避开了那些荒诞传闻。
见他不答,安子夜不动声色坐正,低眉敛首,状若女儿家羞怯。
“虽不知王爷如何想妾身,但既已成亲,王爷在妾身心里就是极好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甭管是鸡是狗,总之他裴宁轩不是人。
说不上来,裴宁轩听这话也不似吹捧,倒像嘲讽,笑意淡两分。若在平日,他尚有兴趣陪她斗几嘴,可眼下实在有些乏,再腾不出多余气力。
他端过矮桌上已放凉的茶水,呷几口,又捏着眉心闭上眼。
“王爷昨夜没睡好?”
安子夜好奇盯着青年眼下两圈淡淡乌青,心想神造人时虽偏心,可黑眼圈倒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裴宁轩不应,脑海里却浮起昨夜梦见的稀碎片段,蹙起眉。他已好些年没做过梦,况且昨夜的梦虽杂乱零碎,难以拼凑,可直觉并非恶梦,不知缘何,醒来时心却痛得厉害。
又见青年抬手捂上胸口,安子夜眨眼,眸底飞过一丝狡黠。
“王爷身子不适?那今日先不进宫,我们寻个大夫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