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有两千年的时光,她也陪伴了很多人度过漫长的一生。
这场战斗似乎无穷无尽,仿佛没有终点,久到那些消失的影子都再次显现身影,安静地注视她们。
朱妤终于产生了一丝疲倦。
她短暂地停下来,而德德玛并未回击。
『她』也安静地看着她。
最后打破寂静的是阿茹娜,她走到了场上说:“无意义的争斗该到此为止了,要是被『河』掌握了主动权,我们都是输家。德德玛,认输吧,我们认可了她,放弃了你。”
她的身后,几百道影子原本沉默无声地立在那里,突然炸开了喧哗。
“结束了吗?结束了吗?”
“天呐,终于结束了,我还以为要继续等下去。”
几百个人同时开口,吵吵嚷嚷的程度不下于早晨卖菜的市坊。
还有人很大声地抱怨:“阿茹娜那个蛮子!她居然砍我的头!她砍了我的头不够,她还砍我的手脚!真不想承认这家伙居然是我!”
“你算什么,她几乎把我砍成肉丝呢……”
“肉丝?什么肉丝?配面吃吗?”
“快闭嘴吧你。”
朱妤愣愣地看着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德德玛已经踮脚抱住了她。
“你赢了,乌兰塔娜。”德德玛说,“我很高兴,你是我最骄傲的自己。”
朱妤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仍然没有实感,“你……不想活下去吗?”
“无论谁赢了,都是『我』活下去。”德德玛说,“我想不出如何摧毁你的意志,既然如此,是我输了。”
德德玛注视着几百个兴高采烈的影子,“她们都为你高兴呢,你是我们的延续,所以每个『我』都爱你,我也一样。”
“要是……萨米奇纳来到这里,也要经历这场厮杀才能复活吗?”
朱妤敢肯定,萨米奇纳最初和德德玛定下契约准备后手的时候,绝对没想过这么为难自己。
德德玛微微一笑,轻声说:“幸好他没有来,直到最后我都是他的『姐妹』,真是太好了。”
朱妤看向她,像是终于理解了这个少女,她的世界里从始至终只有自己,自怜自爱,根本不容别人踏足。
德德玛向前一步,声音压过了嘈杂,“各位,到时间了。”
几百个影子蓦然一静,朱妤茫然地环顾一圈,“什么……什么到时间了?”
混在人堆里的托娅说:“当然是融合,『河』的吞噬即将到来,若是不想成为它的傀儡,就需要用我们的意志去与祂磨合,形成新的平衡。输家嘛~残忍的老大规定,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那也就意味着,她们的人格和记忆都将不复存在,因而败者湮灭。
朱妤刚刚想通,德德玛已经朝前走了两步,身影彻底消失了。
紧跟着,那几百个影子也逐渐隐去,这一回她们不会再出现。
走在最后的是托娅,她与朱妤对视了一会儿,笑着和她抱了一下,“好啦,你可是最终的赢家,快去拿你的战利品吧。”
怀里突然落空,最后一个影子站在她面前。
那是张陌生的脸,朱妤肯定没有在刚刚的战斗见过『她』,却奇妙地知道『她』的名字。
陌生的少女幽幽地看着她,问:“哥哥,死了吗?”
哥哥……不是阿兄,朱妤似乎从这个不同寻常的称呼中发现了什么,有些局促地应道:“啊、嗯,嗯。”
『她』没再说话,突然消失了。
朱妤甚至来不及喊出她的名字。
朱尔德孜……给予仙众夜叉前往幽都资格的少女,被夜叉们讳莫如深的少女,从未被萨米奇纳提及过的少女。
像是一个藏在谁心里,不能触碰的秘密。
眼下只有她一个人,朱妤站在空荡荡的战场上,忽然感到一丝寂寥。
从今往后,只剩她一个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走向那条虚幻的河流,将全身沉了下去。
……
已经等待了七个日夜,哪怕尘歌壶中时间定格,钟离仍然精确地算出了时间。
荷花池边的桃树纷纷扬扬地开着花,灰白色的雾气笼罩住这片水域。
既然『河』可以联通任何地方,朱妤干脆提议到一个不会打扰别人的地方离开。
她也将从此处返回人世。
……回来的,到底会是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留意到近乎凝固的雾气似乎流动了起来。
随后仿佛狂风袭来,雾气骤然飘散,一道人影从水池里坐了起来。
她宛如新生的稚婴,赤身裸体,漆黑的长发垂落到膝,逐渐覆上血一样的深红。
那双手被翻来覆去地观察,又触碰着脸颊,最后她尝试着站了起来,仰起头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
这片天与地,在她眼中有了截然不同的风采!
钟离拿着一件备用的衣服,小心地走入水池,我背后为她披上衣服,出声询问:
“……乌兰塔娜?”
她突然回过头看他,眼眸璀璨明亮,一如昔年,脸上的笑容比阳光更令他容易眩晕。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