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又懊悔,她也只和娘相处了十年,只知道缠着娘学武艺,又要跟卓玛姐姐学跳舞,竟也很少坐下来听娘多说些从前的故事。
从前……她的人生也有一半能用从前来描述了,好像翻开丢在角落的书,每一页都泛黄了,灰尘的味道冲进鼻子里,提醒她没有一人还愿意看一本老掉牙的旧书。
仿佛有个声音在心里说:你就是最后一个了,连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呢,留在这世上做什么呢?你心心念念挂念的人和事,他们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大家都在,就等你了。
那个声音又轻又柔,像母亲那样慈爱地窃窃私语: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你生来就是我的孩子,我的一切,我的明证,你该将骨血与我融为一体,然后——你会获得一切。
她恍惚着,好像听见了海浪那么汹涌的潮声,水流哗哗地响动,静谧而温柔地漫上来——
“『河』在渴求你的灵魂。”那是苦修士的声音,他的眼睛像火焰一样静静地燃烧,“我衷心祝福您,不会受到蛊惑。”
朱妤猛地惊醒,噌地站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的房间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
可她耳边依稀还有海潮的声音,这里是临海的城市,听见海声不奇怪,可是——它该传得这么远、这么清晰吗?
她在房间里坐不住了,甚至在这个璃月港也待不下去,从骨头里渗出的寒意催促她远离,离开,去一个听不见海声的地方。
一动起来,身体比思绪还快,朱妤只带了几件衣服,裹上短弓,在腿上绑好匕首,在腰间系上软鞭,握着那柄直刀,像她刚来璃月港的那日。
她全副武装地推开其木格的房间,把女孩吓了一跳,怀疑她接了什么刺客的活。
朱妤来不及多说什么,匆匆嘱咐她,“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转告钟离,就说我出去转转,那个问题我想好了回来告诉他。”
她不等其木格回答,掉头就走出小院,只留其木格目瞪口呆望着门口。
想了半天,她低头看了看白福借给她的时下最火的话本——拒婚少女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的故事——眼里慢慢闪过明悟的光。
因此钟离回来发现朱妤不在时,其木格直接告诉他,“她跑了。”
***
朱妤在璃月港外租了一匹马,虽然只是日常拉货的驽马,但她从小就学骑术,驾着它也能跑出几百里。
只是那样太折腾马儿,没跑太久她就停下来,在野树林子里找个小水潭,让它喝水休息。
这么骑马跑了一阵,她重又冷静下来,神智归位,那若有若无的潮汐声就远离了她。
朱妤轻轻松了口气,却不打算这么快回去。
她在林子里挑拣了一些适合马吃的叶子和草料,又摘了些苹果和日落果,一刀切成几块,拌在饲料里一起给马吃。
不到一天,那枣红色的马就已经会亲昵地凑过来,蹭着她的脸喷气。
朱妤摸了摸它的脑袋,思考接下去往哪里走,她也已经许久没有一人踏上旅途了,需要慢慢把那些警觉捡回来,不能去太险峻的地方。
因此绝云间先被她排除了,虽然想去看望翁翁,又怕那家的婆婆在家,且去轻策庄必然要经过无妄坡的山——她现在听到这地方就头皮发麻。
想了好久,她还是选择往沉玉谷走,那确实是个很美的地方,没有人去过那里会不喜欢它。
想好之后她就重新上路,也不着急赶路,为了省钱也在野外露宿,自己做几个陷阱抓兔子。
这么几天走下来,她的心也慢慢静了,撑着下巴看火堆上的烤兔子,滴下去的油溅开滋滋响声。
奇怪。她想,过了好几天了,钟离竟然没有找过来。
可能被这样那样的意外搞得神经过敏,这两年就算他们偶尔赌气冷战,她外出去干活时,钟离还是会默默跟上来看顾她,顶多就是不肯跟她说话。
——直到她为自己背着他偷偷和一群朋友在家办海鲜宴会,诚心诚意悔过表示再也不这么干了才会与她和好。
是这回气得太狠了吗?她抓着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刨土,思绪又落回到那个问题上,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