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水就是来得如此声势浩大,站在雨幕里有种自己格外渺小的体会。
珍珠般大小的雨珠不一会儿就浇透了头顶层叠的绿色,浸入地上常年铺满腐枝枯叶的泥土里,最后连泥土也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大量雨水,任由它们在地面上汇聚成溪流,流过你的脚趾边。
那冰凉的气息擦过皮肤,顺着小腿攀援而上,流过腰腹往心脏走去。
在这样的刺激下心脏反射性地收缩,你更是难受地喘了口气,但已经分不出太多的力量去收回腿了。
还好领命看护着你的宫侑终究是靠谱了一回,一直注意着你的状况。
听闻你又抽气,他如临大敌地从头到脚把你检查了个遍,他视力不错,在黑暗中终究是发现了你被水浸湿的脚,握住你的小腿往上提了提,于是那被你挡住部分的溪流又无所顾忌地往前流去。
“刚刚还没水的啊,怎么现在都快汇成河了。
他面对着闪烁着微光的小溪流,夸张地感叹,耳边急促的呼吸和身体的起伏终于和缓了下来。
他松口气,瘫倒在身下的干净藤草上,面无表情地仰望着头顶一根笔直宽阔的黑影。
那是他们在心急中终于找到的一根倒伏的巨大枯树,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沉默地倚靠在一旁的小坡上,留下了一块足够三人藏身的三角形空间。
正因为有它的存在,他们能在大雨到来的前一刻躲了进来,避免了被淋成落汤鸡的下场。
一个小时前,身边的女孩忽然捂着心脏,身体摇摇欲坠,而他和宫治两人毫无办法,只能手足无措地蹲在她身边,一边问她好些了么一边干着急。
最后她好歹是缓了过来,在无月无光的山林空地里,脸惨白得如此显眼。像是某种生长在潮湿山涧的菌类,在黑夜里幽然又脆弱,直接跳入了他的脑海里。
与他和宫治是完全不同的。
好像更...
更什么呢?
他当时没办法深思,但是此刻天地间只余哗哗作响的雨声,连最凶恶的野生动物恐怕都不愿意外出觅食的时候,一股奇怪的迷茫和后悔蔓延上来。
和之前偷偷藏零食被发现和打架被教训的后悔完全不一样,以前无论被骂被扣多少次零花钱,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再做,只会想着下次怎么才能不被发现,第二天就把这件事笑嘻嘻地抛之脑后。
但这次,你要问他还会再这么做吗,他大概、也许是真的不敢再做了。
那种什么事情都做不到的无力和心慌,伴随着女孩急促又痛苦的喘息一阵一阵地涌向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刚有那么一会儿脑子都是空白的。
“可恶...什么嘛...”他烦躁地揪住身下的叶子,“讨厌的森林,讨厌的大雨还有讨厌的鱼。”
说得再多讨厌也掩盖不了他的错误,在还未经历太多的人生中,他得到了第一次深刻的教训。
兴许是饿过头了,现在他反而没有什么进食的想法。雨水的气息就在四周,明明是夏天却让人感受到一丝寒凉。
在这个临时的避风港里,宫侑侧着身子让你们两尽量避免被雨水沾到。
和几年前偷偷玩雨不同,那时候从不担心会生病,因为有家人会托底。而现在,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女孩安静地靠着他,这让紧张许久的宫侑也生出了困意。
生病的人在他的照顾下逐渐平缓,隐隐的成就感升腾了上来。
虽然疲惫,但他相信大人们总会找过来的,也许在天亮前就能见到。
怀着这样的期许,他和女孩又依偎着互相取暖,困意越来越重,但仍旧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过去。
“再也不要吃鱼了…”他无意识地喃喃。
“…鱼是无辜的。”
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宫侑反应了两秒,猛地睁大眼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手肘撑在藤草上,他试图在黑暗中看清你的样子。
“还有不舒服吗?”
“好些了…”你对周围的感觉都有些迟钝,四肢和头脑都沉重得很。
“治呢?”你问道。
“他说刚刚过来的时候在路边好像看见野果了,所以去看看。”
“什么?”一瞬间你感觉有股子怒气涌了上来,苍白的脸上都浮现几分血色。
“不是在下雨吗?这个时候被淋湿可是很要命的!而且这么黑,他怎么看得见。”
提高声音说了两句话,你的气息又急促起来,宫侑连忙慌乱地拍着你的背解释。
“他顶了几片大叶子,遮得住他的不会淋雨。而且他保证不会走远,这颗树很明显的肯定找的回来!”
而你明显是气急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痛苦地揪着胸前的衣服深呼吸让自己镇静。
这两个笨蛋!
都这个时候了,一个要逞英雄去找吃的,另一个竟然还不拦着!
本以为治比侑可靠多了,结果果然是双胞胎!
笨蛋笨蛋笨蛋!
你感觉自己嘴唇都在抖,脑海里都在发懵。直到落入一个并不宽广的怀抱,背后那笨拙的安抚也好像落在了实处。
“你别生气啊…”宫侑低声说道,“没问题的,我刚刚还喊了他几声,他还回答我了。”
“那你现在喊他回来。”
你靠着他肩膀,毫不留情地使唤:“治出去有一会了吧,这么大的雨能遮住什么。”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