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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玠将写满名字的纸页折起来放好,拨开人群走向那满头大汗的戚大人,本想问问他昨夜那起失踪案的细节,可还没摸到戚大人的官袍,自己的裤腿先一步被人抓住了。
“就是你!就是你抓了我的女儿!”
那枯瘦的女人死死地抱着贺玠的腿,嘴里发疯般地说着指控他的话。
“那个卖糖画的何婶都和我说了,昨晚最后一个吃我女儿肉粥的是个黑头发的男人,而且他的眼睛跟穹庐一个色,我不会认错的!”
“许大娘,你先把人放开。这可是专程来协助的斩妖人大人,可不是那凶犯啊!”
贺玠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完全不知道这是唱哪一出。
戚大人也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贺玠,不明白他怎么又被指认成嫌犯了。
“我的容儿……我的容儿……咳咳咳!”
女人被戚大人身边的衙役强行拉开,突然跪在地上咳得惊天动地,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也顺着她的嘴角流出。
她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虚弱的女人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被衙役架着昏迷了过去,藻丝般的长发缠在她芦柴棒似的手臂上,全身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内里油尽灯枯的烛芯。
“快!快先把人送到医馆去!”戚大人慌忙遣散人群,吩咐着衙役将女人送走。
等门前游荡的闲杂人等都被驱逐干净后,戚大人才有空功夫喝口水喘口气,拭着汗向贺玠道:“你不要在意,经常会有受害者家属出现这样胡乱污蔑的情况,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不不不。”贺玠摆手,他完全不在意女人的所作所为,反而是对她的那番话上了心,“昨晚失踪的姑娘,莫非是珍满楼后街上卖肉粥的女孩?”
“你当真见过她?”戚大人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汗更多了。
贺玠沉默了。
那个梳着麻花辫女孩的笑脸还历历在目,昨晚自己分明也提醒过她要早些回去,当心周围。可为什么她依旧没能逃脱凶手的爪牙?
“我……的确去她那里喝过粥,还提醒过她最近不要夜晚出门……”贺玠咬住了下唇,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烫,“要是我昨晚能护送她回去……”
“年轻人,悔意固然人人都有,但若是拘泥于此,怕是要得不偿失啊。”戚大人叹了口气,一手按在了贺玠肩上,“还是先专注于当下吧。你这次过来,是找到了新线索?”
贺玠将白峰回写的名单递给戚大人看,指着上面被他着重关注的名字说道:“这些都是我在大人您的宗卷中看到过的失踪人口,而这些,是目前确认尚在城中的。”
“都是那白公子的老相好啊。”戚大人拖长着语气思索着,“前几位姑娘的确都和他有牵扯,可是最近几起案件的失踪者并不符合这一特征……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谈不上,但我私自认为,从这里着手,或许是个切入点。”贺玠认真地和戚大人分析自己的推断。
“单从前几起案件来看,犯人目标清晰,毫无拖泥带水之意。接连绑架了数位与白峰回有瓜葛的女子,很难不让人往冤仇报复上去想。”
“你的意思是,犯人和白峰回有恩怨,所以绑架他的相好意欲实施报复?”戚大人皱起眉,转而摸着胡子呢喃道,“但这也说不通啊。如果对白峰回有怨,为何不直接报复他?欺负弱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大人英明。”贺玠点点头道,“所以我猜测,这位犯人想要针对的,恐怕不是白峰回本人。”
“不是他本人?”
“对,那个人针对的,恐怕是与白峰回交好之人。”贺玠郑重道。
“这……”戚大人又擦了擦汗,“也就是说,这犯人想要报复的,就是那群姑娘?”
“这并非无端猜测。”贺玠语速极快地说道,“在下虽然一介草民,瓦房砖屋未有一寸,更谈不上男欢女爱一事,但对于因妒而生的纠纷,还是略有所闻的。”
“因妒而生?”戚大人好似也被点醒了,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是,犯人可能是白峰回曾经的相好。因为妒忌那些和白峰回纠缠不清的女子,所以走上了邪路?”
“只是猜测,还不能妄下定夺。”贺玠歪着脑袋沉吟道,“大人,我认为最好派人先去一趟珍满楼后街。昨晚发生的事情到现在也不过三四个时辰,不太可能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已经有人前去了。”戚大人点头认同。
“那么就麻烦大人你们探查一番那卖粥女孩失踪的线索,在下这边就循着这名单,去寻寻各位姑娘。”贺玠将白峰回写下的名单抖落开,“一来是要确保她们的安危与否,二来……无论那个罪人到底是作奸犯科的妖孽,还是违背人伦的百姓,总得要见了面才能知晓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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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个如花般绽放的姑娘,从城东到城西十六条大路和三十一道小巷,贺玠花了整整四个时辰才勉强把上面都人找了个遍。
虽说有了戚大人的搜查令,想要敲开那些紧闭的门户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开口见得那一个个躲在闺房里的姑娘。
最近这失踪案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稍微有些脸面的家庭都恨不得将女儿锁在房门连门槛都不要迈出,更别说那些得知自家闺女还和嫌犯白峰回有染的父母了。
一打听知道贺玠是因为白峰回而来,有激动的老爷子抄起拐杖就要赶人,要不是贺玠跑得快,那什么烂白菜臭鸡蛋都丢在身上了。
“虽说也是爱女心切,但也不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吧。”
当贺玠被赶出第二十二个姑娘家门时,终于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
“连衙府的纸令都不愿听命,这孟章城的民风还真是不羁,有钱就能不服从章法吗?”
虽然自己也算是孟章的百姓,但贺玠仍旧对他们这种不成方圆的态度颇有微词。
“朱家二小姐,病体抱恙。秦家三小姐,对此事不甚过问……孟将军侧室,拒绝面见谈论。”贺玠一边念叨着,一边依次划去排除嫌疑之人的名字。
连镇国将军之妾都敢染指,这少东家当得可真是胆大包天。
林林总总地划下来,贺玠悲催地发现,能给自己提供有用线索的姑娘,居然只有寥寥两人。
“布商汤氏之女和白家仆役之孙。”
贺玠念叨着她们的名字,翻看自己记下的宗卷。
那汤氏之女据说两年前与白峰回好过一段日子,唯一的蹊跷便是她曾看过白峰回和一个红衣女子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具体内容她没能听清,只是单看那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就猜测定是白峰回留下的孽果。
也是因为此事,她果断选择和这个人渣一刀两断,此生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