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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吗?”贺玠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悻悻地坐下去。
“她……的确是来问过我,问我怎么看哪种蛇无毒,说是要买蛇胆给孙子入药。”男人想了想又犹豫了起来,“但是,她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男人陷入了沉思,曲起的食指和拇指不停摩挲着下巴:“她对李家那孩子比对自己亲孙子还好,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紧着李翎。我们村里人还经常开玩笑让李正把儿子给她呢……毕竟她那个孙子,自打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后脑子一直不太好使,像是个长不大的傻子。”
“但是,她只是个孱弱的老年人。”贺玠也困惑了,“怎么会有那个力气碎颅?”
“会、会不会是妖怪?”男人激动得嘴唇都在打颤,唾沫横飞道,“有妖怪在帮她?”
“帮?”贺玠摇摇头,“会杀人的妖一般不会与人为友,更谈不上相互帮助,不过倒是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男人看上去比贺玠还要迫切得到答案。
贺玠脑中飞速翻阅着许多爷爷给他讲过的伏妖经历,找到了最符合眼下境况的一种。
“有利可图。”贺玠沉声说道,“那个妖怪想从那个人身上获取点什么。有的兽妖喜欢吞噬人类恐惧的情绪进行炼化,我爷爷就曾经碰到过一个帮助虎妖装神弄鬼吓唬百姓的人,而相应的,虎妖也帮助了那个人杀了仇人全家。”
男人抱着胳膊吸了口凉气:“那如果真是钱婆子的话……她能给那妖怪什么利?”
“不知道。目前都还只是猜测不是吗?”贺玠上下扫视了一遍男人,“想要确定真凶,还要搞清楚最关键的问题。”
“什么?”男人瞪大了眼睛。
“这里。”贺玠指向了自己的脑袋。
“这里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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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玠和络腮胡男人相互约定好先不要将消息声张后将那把斧头带回了住处。他偷偷点燃了油灯,在房间内细细描摹着斧身上的纹路。
斧刃处破损严重,细小的骨渣和白色浓稠的不明液体还残留在裂缝中,回响着孤魂哀嚎的尖啸。
明月从睡梦中悠悠转转地醒来,转身就看见摇晃的烛火从下至上地照着贺玠阴沉的脸,那把沾满血污的斧头就在他手中掂量,活脱脱一个从炼狱中嗜血凯旋的冤魂。
“叽!”惊恐的鸟鸣声响起,贺玠吓了一跳,还没做出反应,脸上就被胖山雀扑了个满怀,疯狂闪着翅膀妄图击退自己。
“明月!是我!”贺玠无语地将这只敌我不分的小妖怪用手摁住,直到它啾啾着冷静下来后才放开。
明月呼哧一下落在地上,围着那把斧头跳了几下,歪着脑袋打量它。
“能看出什么吗?毕竟你也是个小妖,能感受到妖息什么的吗?”贺玠被这可爱的小东西治愈了紧张的心境,托腮微笑着看着它。
“啾?”明月仰头看着贺玠,似乎在很努力地理解他的话。
“算了,你也只是个幼崽而已,感受不到很正常。”贺玠安慰着它,正想将它托起来,没料到小家伙突然跳到了斧头上,用尖尖的小嘴凑近那满是鲜血的地方。
“叽啾啾?”明月抬起脑袋,然后又迅速低下去,居然做出了闻嗅的姿势。
“嗯?”贺玠来了兴致,目光不错地盯着明月,想看看它在干什么。
明月对着那血迹停留了片刻,突然转身扑闪了几下翅膀,居然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原来你会飞!”贺玠张大嘴巴看着飞到木柜上的小山雀,却意外收获了它一个愤怒的眼神。
不然呢?我可是飞禽——它小小的黑豆眼盛满了骄傲,随后胸膛一挺,站在那几只虎头娃娃旁边,激动地叫着:“啾啾!”
“什么意思?”贺玠走向它,一时半会儿没把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联系起来,
“啾啾啾!”明月看他理解不了,有些急迫跳到最大的那只娃娃上,用嘴啄了几下。
“这是那李翎的娃娃。”贺玠点点头,将娃娃拿起来仔细端详,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啾啾!”明月从柜子上匆匆飞下,又一次站在了斧头上看着贺玠,啄了啄上面的血迹。
贺玠看着它,又看看娃娃,揣测着开口:“莫非,你能闻到李翎的味道?”
“啾!”明月狠狠点头。
“莫非,你能根据物品残留的气息分辨出血迹的主人?”
“啾!”明月再次狠狠点头。
“寻血识踪?”贺玠喃喃自语道。这是一种大部分兽妖会天生赋予的能力,强大出色的嗅觉能让它们仅仅通过血液就找到其主人的所在地或是随身物品,通常运用于狩猎和围剿。
“可是……”贺玠看着骄傲无比的小山雀,一字一顿道,“你是只鸟啊!”
看来爷爷的识妖谱也需要更正了,禽类妖兽居然也能拥有灵敏的嗅觉,属实罕见。
不过这也进一步证明了这把斧头是作为杀死李翎的凶器。
“那你再闻闻,这上面还有其他人的气味吗?”贺玠用指腹搓了搓明月头顶的绒毛,指着斧身问道。
明月又绕着斧头跳了两圈,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一骨碌飞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看来是没有了。贺玠呼了口气,将斧头用布包好,小心地塞进床下。
“啾?”明月探出一个小脑袋,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要把如此大凶之物放在床下。
“没事的,你快睡吧。”贺玠笑得温柔,自己也慢吞吞爬上了床,“这是能帮助那孩子沉冤昭雪的东西,可不能弄丢了。”
这样说着,贺玠吹灭了油灯,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漆黑。
“明月?”
“啾?”
“明天……能帮我办一件事吗?就用你这个……闻嗅的能力。”
“啾啾啾!”明月在贺玠的手臂上连啄三下。
“知道了知道了,给你连吃三周大白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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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未亮透,贺玠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小师傅?小师傅你起来了吗?”
门外李正的声音尽显疲惫,几日之内贺玠眼睁睁看着他从三十岁左右的精壮男人到现在弯腰驼背的倦态,估计从孩子出事以来他从没睡过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