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齐路遥倒是很熟悉,毕竟他的高中三年也是这么过来的,除了在学校学的内容不同。当然,比起月城,星世纪的管理总归是严格不少,很多时候要住公司,有事没事就要连续好多天请假,和同学们的交集就显得不那么多。
大概也是相处不那么轻松的原因。
“一开始其实读得挺磕磕绊绊的,毕竟没什么底子——后来习惯了就还好,”靳羽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不过说起来,当时大概没想到,我有天会发自内心觉得,音乐和舞台也是个值得喜欢的归宿。”
齐路遥点点头,又笑了一声。
确实,不少现役偶像走上这条路的根源是喜欢唱跳、喜欢舞台,但显然,在座的两人都并非如此。
“我前几年还会想,如果没有这条路,还有没有别的选择,”靳羽继续说,“后来释然了,觉得人能在十几岁就找到擅长的领域已经够幸运了,生存都没保证,先不要想这么多——再后来……”
“就觉得还挺有趣?”齐路遥问。
“差不多吧……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音乐,后来写多了、逐渐有点理解了,一开始觉得舞台也没什么意义,现在感觉被看到被注视也很不错,或者抛开这些,单纯只是和大家一起表演、一起给观众们带来影响,这也很有意思,”靳羽眨了眨眼道,“或许人就是会变的,做一件事很开心的话,就会逐渐喜欢上它本身。”
而齐路遥则想的是,让他说“很开心”的,到底是音乐、是做偶像、还是……也包括一些别的什么。
“嗯,”但是什么都无所谓,他又想,无论是什么,他此刻的回应都会是一样的,“我也是。”
接着莫名其妙地,他们一前一后又都笑了起来。
“感觉这种话好像很适合,”靳羽一边笑一边说,“去fan meeting的mc环节,在粉丝面前说。”
“……那不一样,”齐路遥说,完了又补了一句,“不要问有什么不一样。”
但就像上一个“不一样”那样,靳羽并不会问,齐路遥也知道他不会问——他们只是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讨论音乐、讨论创作、讨论舞台、讨论偶像这份事业。
再到后来,不知道是被什么带偏了话题,开始说起人生、说起理想,说起星空与人类命运。
时间在这一刻像是被拉得很长。
好像认识这么久、也如此刻般交流过很多次,但他们总是会有新话题。齐路遥在聊天的间隙中,心想。
这是去年的他未曾预期到的一段人际关系——但如今的他,想的更多的则是,希望能一直像此刻这样,有新的话可以说。
大概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态。齐路遥如此自我形容。
——他很清楚,当他想不到用词的时候,就会习惯性使用这样的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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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熄灯了,”直到有教学楼管理人员来敲门,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时间到了。”
“怎么这么早?”靳羽按了按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我记得是十一点关啊?”
“暑假期间公共教学楼自习只开到九点,”那人公事公办回应,“你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齐路遥刚站起身,听到“自习”两个字,又回头看了看起码还在桌上放了个电脑的靳羽,莫名有点心虚。
但总之,他们也是时候可以回基地了。
从A音到基地距离不算远,电动车大概半小时,即使没有这位“旁听生”室友在,靳羽也本来没打算回学校宿舍住。
齐路遥坐在电动车后座,右手从自家室友腰间环绕而过。他靠在靳羽背后,衬衫的后摆被风吹动着,有点冷,但也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同R市不一样,A市地理位置更偏北,八月下旬的夜晚,降温说来就来。
从教学楼走出来后,他们便被一道寒风正对着击中。于是靳羽回到更近的、偶尔也会一住的学校宿舍,拿了两件长袖衬衫,一件纯色一件格子的——它们如今正被穿在两人身上。
靳羽将格子那件递给齐路遥。见他套上后,评价了一句:“……看起来是挺像程序员的。”
他说完就开始笑。齐路遥愣了片刻,义正辞严地说了句“我绝对不当程序员”——但最后看这人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很开心,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此刻,电动车正行驶在回基地的路上。
靳羽还是开得很快。不过这几个月陆陆续续坐过好几次,齐路遥的心态也从小心翼翼、谨慎慌张、略有不安全感,变成了“风驰电掣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简单说来就是彻底习惯了——虽说他自己依旧只会超慢速骑行。
如今,他们正路过一片科技园区。
周围的高楼几乎都还亮着灯,也时不时有下班的职员——大概是真正的程序员,匆匆走向地铁站或公交车站。头顶上的立交桥交错排列,无数车辆与行人穿行于其间,不曾为什么而停歇。
现在是夜间九点半。
街上的娱乐场所大多开始陆陆续续关闭,而这座城市,远远还没到休眠之时。
只是齐路遥不太能听清那些行人的交谈、又或者是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就连那些明亮的灯光,也在移动之中变得有点模糊。
他莫名想到“光污染”这个词,又想,无论是自己还是靳羽,大概都多多少少,与更多同龄人所面对的、“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人群有点脱节。
齐路遥最近在社交平台,看到好多同学开始晒暑假实习的历程。同学们说他们的办公室生活、说大厂两月游、说彻夜加班做出项目的如释重负、或者是抱怨又在被安排加班还是做的究极dirty work。
说他们同各种各样的业内人士交流,说每天面对几个电脑屏幕,若干行代码敲下去,就可能会成为撬动某个领域变迁的力量的提供者之一。
他们如今会在这片灯光之中吗?这样的“脱节”,对自己而言是好事吗?
齐路遥问自己。但此刻的他同这连片的灯光擦肩而过,视线中最清晰的,反而是靳羽随着风晃动的发梢。
就如同他耳中所能听到的,也只有一侧的风声,与另一侧耳机中传来的音乐。
——出发之前,靳羽给他递了半边耳机,另半边则留给自己。就在当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音乐正循环播放到color这首歌,放的还不是原版,而是他们摘星2四公翻唱的那版。
齐路遥跟着哼了几句,唱到“独一无二的真实奇迹”,然后听见靳羽的声音随着风漂流而来。
“齐路遥,”他说,“你觉得我们能登顶吗?”
这问题来得很突然,在齐路遥意料之外……但又有点情理之中。
类似的话他们经常说,但又从未如此刻般、这么明确,而非用一些拐弯抹角、又或者是玩笑的口气言明。
毕竟是限定团,毕竟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们。
但明说也没什么不好。齐路遥此刻却又想,于是他点点头——下一刻意识到靳羽看不见他点头,所以开口:“可以的。”
他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我们会的——会一起打败叉团成为第一的。”
这种脱节或许既不是坏事、也不是好事。他于是对自己说,这只是我选择的道路、我经历的生活、我遇见的个体、和我将要同他们一起去实现的未来——是我的人生历程。
无所谓好与不好,只有是与不是,和爱与不爱。
而最后一项的答案不言自明。
“那好,”靳羽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这么有信心,那我们已经成功一半了。”
“能不能说百分之九十。”齐路遥也笑,“可以不用这么保守。”
于是他们继续向前,向着郊区基地的方向,逐渐将车水马龙与城市灯火抛在身后。
路灯之间的间距逐渐拉长,但道路并未因此而晦暗。
耳机循环播放到下一首歌,是他们自己的,那首《白日与星火》。
齐路遥听见他们的合唱,听见“自由浪漫爱与幻想的歌”。
他抬头看了看高悬于天空的第二类光源,说:“好明亮的月光。”
“是呢,”靳羽回答,“感觉都不太需要路灯了。”
四周无人。这话过后,空气同夜空一道静默几秒。
然后不约而同般,他们开始跟着耳机里的歌声一起,轻声唱这首歌,唱着“梦想卷起风暴带来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