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确实。齐路遥说,也跟着边走边笑。
重来一遍,轻一点的感觉他还是能get的,拍这种带点剧情的MV和舞台表演有类似的地方,说到底都是在摄像头下表现,但又不完全一样。舞台表演是一次性的,需要一些瞬间的表现力,要外放,要尽可能展现自我吸引注意力,调动现场情绪;而拍MV的时候可以反复重来打磨,也要会收,要代入身份,比起夸张的表现,更多的是多花几次去接近某个度。
“……总觉得还是差点感觉,”安璟初站在摄像背后,凝视着镜头里的结果,最后一锤定音,“不行,这个不行,等过两个小时阳光方向变了再重来,后面那几个镜头也过会一起——先拍下一组。”
安璟初的要求还挺高,有时候按照她想法过了一遍之后觉得不对,又开始现场调整。别说齐路遥他们这种外行,像比较有拍摄经验的洛明决舒卓然之流也被喊着NG了好多次。
其间最顺利的还是拍舞蹈镜头。毕竟这件事Blazar众人算相对专业的,无非就是换个地方跳练习室嘛——如果忽略掉舒卓然同学被草绊到导致的一次重开以外。
“嗯对,你就这么半蹲着,”零零散散的镜头之后终于等到了安璟初想要的日光方向,“抬头,视线穿过花看镜头就行——你想象一下。”
齐路遥知道要拍什么,就是那种充满春日朝气的闪回画面,斜照的午间阳光,初生的花和少年人,他对着镜头笑起来,然后收到安璟初在摄影背后打的一个通过的手势。
这个MV的核心就是冰与花。他们趁着休息时间去摄像老师那边看了几组镜头,看似整体突出一个意识流,串联起来倒也有几分感觉。
拍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晚了,他们今晚就住在雪山脚下,明天一早才启程回A市。这块区域并不是什么热门旅游景点,游客往往更喜欢去有滑雪场的山另一边,所以人不太多。难得正经的休息时间,队员们本来准备约定去街上逛逛,没想到计划终止于林星源的一个电话。
“我妈打的电话,”林星源从隔间回来,冲着大家挥挥手机,“说过来看看我,已经快到了——我就不出去逛了。”
“那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出去的,”洛明决直接说,“总得一起招待一下。”
众人纷纷响应,于是逛街计划搁浅。
结果没等一会林星源就又接到电话,对面说已经到了,于是他下楼去接,过了会带着一位个子不高、穿着朴素的中年女性上了楼。
林星源他妈妈之前在决赛周的家人视频里露过脸,大家都认得出来,于是纷纷上去喊阿姨好。
“感谢大家对源源的照顾,”林妈妈冲大家笑,然后放下斜挎着的袋子,取出几个木质的盒子递给他们,“家里没什么能带给大家的东西,就自己做了一些小工艺品送给各位小朋友。”
盒子都没开,也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其他人没料到这一出,于是纷纷偏过头去看林星源。
“收着呗,”林星源似乎也没预料到,顿了顿才说,“我妈现在工作就是做这些木质手工艺品,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可以当摆件的那种。”
于是众人这才纷纷一边郑重道谢一边收下。
都在聊天,齐路遥和其他人一样都没当场拆,但他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装木盒,角落里画着一个小小的月亮隐没在云层后的图案。
“我妈名字,林月隐,”林星源见好几个人都看见了这个小标志,解释说,“前两年买了电脑,现在也会在网上卖一些成品,还开了个小网店,就叫月隐杂货,这是我之前给她画的logo。”
“源源,”林月隐神色有些不满地盯着他,“你怎么用这种推销的口气给队友说话呢。”
“我没有啊。”林星源喊冤,其他人在一边笑起来。
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谢忱最先开口问:“所以你网名不是玩梗是正经的啊?”
林星源聊天软件的名字叫“AAA月隐杂货”,现代年轻人这种风格的名字太常见了,齐路遥他们一直都当是取着玩的,没深想——毕竟备注一加也没人关心网名叫什么,没想到家里还真开着家叫月隐杂货的店。
“诶,不是,那个不是,”林星源好像一时没接上来,停顿一会才说,“那个就是玩梗,虽然我之前在家的时候也会帮着接点单子——但不是用这个账号的。”
“你好意思啊,”林月隐继续给自家儿子拆台,“把亲妈的名字放进网名里,除了你也没第二个人了吧?”
其他几个人在一边继续笑。齐路遥倒是觉得挺新奇的,林星源作为他们队里大哥,又正经在学校外的社会里浸染过几年,在厂里和他们交集不算多又不像文栩捷那样间歇性自来熟,属于还在亲近磨合期的状态,于是年下line的日常阴阳怪气暂时还没大规模落他头上,倒是第一次见这人被频频整卡壳。
齐路遥想到文栩捷,突然意识到好几十分钟没听见这人声音了——他转过头,才发现文栩捷站在窗边根本没参与大家的谈话,盯着窗外好像在想什么。
“对不起,”林星源双手合十,一脸装出来的忏悔表情,“我立刻改,我过会就改掉。”
“你最好要改。”林月隐说。
林月隐比她给人的第一印象要健谈很多,甚至在听说齐路遥目前学计算机之后,还和他扯了些不算太基础的术语定理,让齐路遥都有些被惊到。
不过她没停留多久。毕竟林星源他们家在乡下,到这还不算近,于是再说了几句就准备回去。迟杉说让工作人员开车送她回家,林月隐推说不用,最后还是在大家的劝说下接受了好意。
林星源犹豫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齐路遥以为他要跟着一起走这一趟,但这人最后是没有开口,和队里其他人一并在住处门口和妈妈招招手说了再见。
时间不晚了,大家也纷纷散去回各自房间洗漱。这次出来住还是类似基地的分法,留给他们成员的就四间房间,三个住单人间的又随机抽签分了分,最后是文栩捷拿到了唯一的单间。
齐路遥总觉得文栩捷今晚情绪很不正常,送走林月隐之后又是一声不吭就第一个回了房间——但这人情绪不正常是常事,经过决赛周到现在的相处,他已经完全可以分辨了,正常时候是认真工作、经验丰富且专业水平很高的靠谱队友和什么娱乐活动都会参与的有趣玩伴,不正常就是高兴了像陪小朋友玩游戏一样四处调侃人,不高兴了就要么全场aoe嘲讽要么干脆不理人。
现在就是最后这种。
他其实能隐约猜到这人又在不高兴什么,但他也就盯着房门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文栩捷这人是典型的不想说的话绝对问不出来,齐路遥之前打算找队员们聊未来诉求和对新任队长的期许,从靳羽开始和其他人聊都挺顺利,就在文栩捷这里碰了壁,对方开口就是一句我没什么想说的。
“对我的要求或者期待呢?”齐路遥问,“我不是想要窥探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大家对我这个新任队长有没有什么诉求,我再试着努力去做到或者平衡大家的想法。”
虽然事实确实如同文栩捷所说,往往聊着聊着就会说到别的想法或经历上去。齐路遥发现自己接收倾诉的buff越来越明显了,好像身边人真的会更愿意和自己分享很多事情——对此他偶尔有些压力,虽然也不太多。
“那也没有,”文栩捷说,“我队长票投给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不用问我。”
表面支持,实际完全不配合,齐路遥评价。文栩捷点点头,说你说得对,于是那成了他一对一谈话最失败的一场。
而现下,齐路遥也是准备回房间早点收拾。靳羽不知道是不是上回半夜看恐怖片觉得挺开心,今晚好不容易有段休息时间,便说着准备再找一部一起看,对此齐路遥肯定是欣然答应的,反正恐怖片吓不到他。
但他还没转身,就被客厅唯一留下的林星源喊住了。
“齐路遥,现在空吗?”
“……有空,”齐路遥回身说,“源源你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起来,毕竟年龄比他们都大,一开始大家也有时会喊源源哥或者星源哥这样的称呼,和厂里一样。
但林星源本人在队里表示被喊哥哥总有种和大家产生代沟的感觉,于是这个称呼便统一退化成了源源两个字。
“你不是最近在找大家聊天吗,”林星源坐下来,示意齐路遥也一起坐下,然后开门见山,“怎么不来找我。”
齐路遥心说这是在上个人那里受了挫,现在准备整理整理措辞,选择不那么直接的方法,嘴上倒是也没明说,只说还没来得及。
“你知道我妈为什么懂点计算机吗?”林星源接着就继续问。
齐路遥摇头。
“我有个亲生姐姐,以前和你一个专业的,在S大学计算机,”林星源开始说,“我们那乡下高中,能考个一本出去都是敲锣打鼓的事情,别说是top7的学校——可能没你当年学习好,但也是我们村子里多年不遇的骄傲了。可惜后来博士没读完就生了病,治了好几年,算是活下来了,还是留了不少后遗症,行动不方便是小事,但视力也出了问题,就没办法复学了。”
“她生病那年我高三,我继父出去干危险工作给她挣医药费,出了意外,拿了一大笔死亡赔偿金,填上了第一期治疗的缺口。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补助申请不下来,我成绩也没多好,高考没过一本线,干脆就出去打工挣钱了。我妈之前是木匠,后来一直在家陪姐姐看病,没工作了就看她专业书,到最后还懂了不少——可惜家里前几年一直没什么钱,我这两年去做练习生跑演出有点收入,才给家里买了电脑。”
“……对不起,”齐路遥觉得这个展开有点突然,但还是说,“我是想要找大家交流一下,但其实没有想问关于你的背景……但还是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我不会到处说的。”
“无所谓,我愿意说就是可以说,只是刚刚人太多了有点尴尬——但单独给谁说还是可以的,队长同学,”林星源莫名笑了起来,“真心换真心嘛,作为交换,刚好给我分享下你的故事呗?不然你总觉得和我熟不起来。”
齐路遥眨眨眼,这次是非常发自内心地跟着笑了。
对方最后四个字确实是戳到了他的心思。比如像自家室友,虽然是社交慢热且不太热情的类型,但他们毕竟是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同龄人,只要将许多话摊开说后,关系就很容易快速拉进;像舒卓然或者谢忱这样本身就外向爱玩的性格更不用说,在厂里刚认识不久就能互相插科打诨;洛明决是经常被cue到的C位,同时也是个极端随和兼容性很强的人,和谁看上去都能一起玩。
文栩捷暂时不提,最后剩下的林星源相较于其他人来说,确实和他似乎有种隐性的隔阂,或许是因为厂里没有合作出道后也没有太多私下交集,又或者是因为隔着三岁的年龄差——年龄本身不是什么事,重要的是这背后是名校象牙塔生活和社会大学的锤炼之间的鸿沟,是彼此无法跨越也无法共情的人生经历的巨大差异。
因此,本来是有点类似的性格,落到洛明决身上可以是随和,落到林星源身上就多了点神秘和难以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