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他又在心中自我反思了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人际主动性依然有所不足——于他的视角来看,这更应该是他主动提起的话题,而不是让对方先开口。
当然,林星源主动开口,倒是让这段交谈变简单了不少。只是,齐路遥还真觉得自己没什么故事。
拜过年时的谣言所赐,齐路遥的背景完全不是什么秘密。他父母在摄影师的圈子里名气不小,也有公开社交账号,还有不少赛时的粉丝特地关注。高中和本科前一年半的事情也早就被同学爆料得差不多了,从人生经历到上一代的家庭关系都相当透明。
但他还是讲了一遍,作为面对面意义下的经历交换,待林星源表示已然接收后,才向着下一个话题前行。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者想要提出的建议和要求,所抱有的期待和想法,”齐路遥问,“关于我,关于其他人,关于别的什么事——都可以。”
“……建议和要求,期待与想法,”林星源将他的用词重复一遍,低头想了想,然后才抬起头直视他,“你问这个,其实就是想确认,大家对我们的未来发展是否有一致的需要共同努力才能实现的预期,如果有就很好,没有的话,就私下劝说到有吧。”
这么直接吗……齐路遥确确实实非常意外这个回应。
“是的,”于是他承认,接着抛出反问,“这一点不是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林星源嘴角上扬,“也确实是有问的必要——我没有否认这一点啊。”
齐路遥抬眼,与对方对视,想要从细微的表情和神色中读出更多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你别对我也做阅读理解啊遥遥,”林星源又如同读心般发言,“我没什么好阅读理解的,我自己都不是什么情商很高很会说话的人,一点也不喜欢那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其实我也不喜欢,”齐路遥大脑飞速旋转,一阵思考之后,反而是突然感觉放松了下来,“源源,还是和你说话比较轻松。”
“谢谢夸奖?”林星源尾音向上,带着点调侃语气。
“其实我也不确切知道应该怎么去做,我也需要时间思考和摸索,”齐路遥坐直身体,也开始有话直说,“虽然总有一部分人觉得上面有经纪人有公司管着,队长就是个形同虚设的发言人职位,但我觉得,我起码得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我现在是这么想的。”
“……你不要有压力啊。”林星源先是莫名其妙地叹气,然后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我没有压力啦,”齐路遥光速辩解,“我就是希望自己能很快成长成符合大家期许的人——毕竟你也给我投了队长票。”
“我给你投票当然是觉得你在厂里的表现已经符合我的期许了啊……嗯,你别这种表情,我们是在决赛前没同组过,但我也会看会观察其他人嘛,”林星源说,“总不能是我看中你那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领导力潜质吧?只有文栩捷那种人会说这样的话吧。”
“怎么说话一边夸人一边伤人啊,”齐路遥听完这话,倒是语气很开心,“谢谢你哦——这么说起来,如果当时大家多互相了解一下,我觉得你也挺适合当队长呢。”
“且不论我这排名当队长必然会被冲到解散那天,首先这话的意思是排除你自己吧,”林星源没好气地说,“哎不是,你怎么点头啊,怎么还默认了——”
齐路遥听完更开心了。
“……所以,说回之前的,其实我知道,都走到这里了,像你自己,多少也是有点野心在的——比如说拿三大奖,年度新人年度组合,开十万人场演唱会,或者让我们的歌在大街上都能听到,什么的,对吧?”林星源说。
齐路遥眨眨眼,点头,说确实是。
人的自我期待值就是会变的,随着时间,随着处境,或者是随着自我的成长进步和蜕变。那个觉得能在大热节目刷脸就行的齐路遥不过才过去四个月,却已经早就被想要不断冲击最高点的自己所取代了,他这种人就是免不了骨子里的热血主义,齐路遥已经深刻认识并愉快接受了这份特质。
但是……
“但我其实没有那么多想法啦——虽然大家每次说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一起说,”林星源说出齐路遥在上一个瞬间所预估的台词,“毕竟两三年前这时候我还在物理搬砖呢,之前唯一的人生追求就是收入,现在有了收入,也能做感到开心的事情,总有种好像人生已经很不错了的感觉。”
“我明白。”齐路遥偏了偏头,回应道。相较而言,此刻的他确实想要的越来越多——舞台本身的乐趣,从外界输入的成就奖项和认可,向外界输出的力量勇气和快乐,好像什么都想抓住,虽然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我觉得吧,动机上的差异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他继续说,“大家的目标——或者用你的话来说,我潜意识里希望大家实现的目标,其实就是都能将一起做好的歌好的舞台放在第一位,就,很简单一件事。至于别的那些,无论是作为目标,还是作为奖赏,有什么区别吗?”
“那倒也是,本质都一样,”林星源附和般点点头说,“毕竟我们也没什么歪门邪道可用。”
“等等啊,你在暗示什么啊,”齐路遥一听就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干脆笑出了声,“我们关门可以这么说,出去都得夸奖说灵活化筛选和评奖标准,是懂得变通的表现。”
“那当然啊,”林星源也跟着笑,“我还不想这么早成为战火中心呢。”
总而言之,和林星源的交谈完全是超出预期的顺利,阴阳怪气和遮遮掩掩少到让人舒心的程度——潜意识里能做出如此评价,或许是因为齐路遥前不久才在一个能不能好好交流全看对方心情的队友那里碰了壁。
于是他一边在心中继续拉踩文栩捷,一边和林星源愉快聊天,直到这份交谈终止于工作人员发来消息,说已经将林月隐安全送回了家。
齐路遥见时间已晚,于是也刚好借着对方打完电话回来主动结束了交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和自己还有自己室友一样能熬夜。
“再次谢谢你。”起身的时候,他正色说。
“——加油吧,队长同学。”林星源没问这句话所指代的具体对象,也不用问。他只是笑了一声,拉长音调回应。
“好,”齐路遥偏过头说,“加油吧,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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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中的短暂交流花费了预期外的时长,于是齐路遥刚敲门进房间,靳羽就按下屏幕的暂停键,转过头调侃一句。
“——真的好忙哦,队长。”
“你知道就好,”齐路遥抬了抬眼,没做反驳,反而是顺着话就接了下去,“不准在这阴阳怪气的。”
“行吧,我开玩笑的——”靳羽说完自己就笑了,然后才随口问了一句,“聊怎么样啊?”
“挺好的,很愉快,”齐路遥这次倒是立刻就回答了,“毕竟源源比你要好交流多了呢。”
“喂——哪有你这样的,”靳羽立刻转向一副声讨的语气,“好过分啊!”
和室友随意闲聊几句,又去快速洗漱之后,齐路遥终于也算是有空坐下来一起看电影了。
今天放的电影还挺出名,不过他没看过,于是靳羽调回开头重放。讲的还是封闭环境的故事,这次的背景是一座孤岛和七个遭遇海上风暴被迫流落于此的普通青年人,剧情从他们发现岛上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还会闹鬼开始说起,到这群人自相残杀为止。
恐怖点也还是放在完全不做虚化处理的视觉效果上,本质内核依旧是探讨人性。
“所以为什么又是七个人?”播到快结尾的时候,齐路遥一边坐在床上拆着林月隐送的木盒子,一边随口问。
盒子里如她所说是好几个小摆件,都很轻,是涂成白色和棕色的一群异瞳幼年卡通小猫,各自有不同的披风帽子配饰和动作表情。
好可爱。
齐路遥一边想,一边拎着披风小心翼翼地把小猫放回盒子里,然后下床,将这个盒子压在了不容易被挤压的背包最下层,准备回去之后在家里、基地和学校宿舍分别摆上两个。
“纯巧合啊。”靳羽盯着电视大屏,义正词严,“没有暗示,也没有特指。”
“你知道你这话很欲盖弥彰吗?”齐路遥直接指出,“我可没说过……”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两人意料之外的敲门声,齐路遥发言被迫打断。
声音很轻,响了三声,接着就没动静了。
齐路遥摸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三点了,再余光瞥见自己室友的表情都僵了一刻,一副是不是看恐怖电影看着看着遇到恐怖事件的表情,突然有点想笑。
于是干脆在对方注视的目光下主动过去开门了。
“你们是真不睡觉啊?”下一刻,舒卓然相当自然地推门走进来,“这门透光呢,我一觉睡醒发现你们怎么——我——不是你们大半夜的在放什么啊!”
总觉得你刚吞下去了什么现役偶像不应该说的词汇。齐路遥内心点评。
“经典电影作品。”靳羽居然还以非常顺理成章又漫不经心的口气回了一句。
“不是啊,所以说,怎么厂里一起住了三个月我没发现你们病得不轻啊?”舒卓然说,“大半夜看恐怖电影是什么意思啊?”
“别带我别带我,”齐路遥一听,急忙撇清关系,“和我无关,是这个人要放的。”
“你辩解也没用,”舒卓然说,“你没阻止这件事就很不正常了吧!”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大半夜的放恐怖电影啊?”舒卓然先行告辞后,齐路遥终于真的后知后觉般问了一句——毕竟他真的无所谓自家室友看什么,本质上是有乐子就跟着一起凑个热闹的事。
“为创作取材,找灵感,”靳羽冲他眨眨眼,“感官的刺激往往会带来一些新的……算了我编不下去了。”
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笑起来了。
齐路遥一句你是想写什么阴间曲子就卡在嘴边了,差点说出来。
“其实是我们这学期任选课的小组作业啦,”靳羽终于是说了符合人设的人话,“电影音乐鉴赏,我队友选了恐怖电影主题,每个人分摊看几部——所以还真不是我故意选七个人的故事,这纯粹组长给分的。”
哦……?哎,等等。
“你这学期怎么还有课啊?”齐路遥震惊。震惊的点倒也不在于自家室友有课要上,而是认识四个月了就没听这人提过一句学校、上课、作业等等一系列相关的词汇——除了刚出道那天说要回学校,“不知道的还以为和我一样休学了呢。”
“这不都是不考勤的全校任选课嘛,”靳羽说,“六月努力写一下期末大作业就好了。”
所以你一定得四月就拉着你可爱的室友一起看是吧。齐路遥心说。
但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毕竟在连轴转的日子里,这多少算是生活的调剂,是他不会主动选择但能开心接受的那类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