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他的“哈哈”就变得越来越慢,最终终于“哈哈”不出来了。
因为温卓和玉阑音的两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极为怪异。
玉阑音甚至看着他,眯了眯眼。
元宿央在他杀人似的目光下悻悻地闭了嘴,假装很忙地搓搓手,揉揉脑袋,低下头继续吃饭了。
温卓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你是从什么时候金雕也叫‘阑音’的?”
不知道是真的嗓子痒还是尴尬使然,玉阑音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就是……你给他取名字的第一天。”
温卓抿了抿唇。
玉阑音又道:“那天正好山桂来拿药,我在屋子前的药房里给他包草药,忽然就听到你在叫我的名字,声音很清楚,把我吓一跳,但是我应了一声你又没再说话。之后才发现你那时候在正厅喂鹰——才知道的。”
温卓不知是自暴自弃了还是尚在负隅顽抗,总之神色依旧十分怪异,“那其余的呢?”
玉阑音斟酌了一番措辞,看着温卓紧绷的下颌线,尝试着开口道:“还有……再就是你闭关的时候……”
刚才可能还不太确定,但是此刻,听到这句话的温卓明显是已经自暴自弃了。
他沉默着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向玉阑音。
纵然是如今两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但温卓还是对闭关那段时间十分讳莫如深。
当时他神魂不稳,半人半鬼,去识海抱抱金雕,叫叫他的名字,迷迷糊糊念叨两句“喜欢”、“爱”都是含蓄的了。
他当时……
温卓不愿再想下去,紧闭的唇终于和他本人一样丢盔弃甲,终于一句不自觉的呻吟破开唇缝,嗫嚅似的,闷得听不清。
他单手抵住了额头。
“怎么还骂人呢?”玉阑音嗤笑一声,“好了,好了,我……”
温卓闭着眼做了个止声的动作,“嘘,阑音,别说话。”
玉阑音嘴角一勾,“啧”了一声。
“现在什么时辰了?”
克古鲁吃了个痛快,根本没注意他们的厨师大人此刻奇臭无比的脸色,如今正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打饱嗝。
“戌时一刻,雪也停了。”镜遥也探着头往外看,估摸道,“我们去放鞭吧?”
君少暄耳朵一动,“放鞭?”
“成啊!走呗!”克古鲁翘着的脚一放,“药郎先生你们也一起来啊!响鞭!热闹!”
玉阑音笑着同他们一颔首。
“走吗?一起?”随后伸手拽了拽以手遮面的温卓,“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语罢,他还半真半假地又咳了两声。
果然,一听到玉阑音咳嗽,温卓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
顾不上没脸见人了,连忙顺手摸出了两个新的小暖炉塞进玉阑音的怀里,又给玉阑音整理了整理衣袍才作罢。
元宿央看他们俩腻歪得起鸡皮疙瘩,嘴里嘟囔着什么,抬起脚便先出门去了。
等到温卓和玉阑音来到天井的时候,克古鲁已经挂好了鞭炮,镜遥屁颠颠地递来了一支香,君少暄已经面无表情地退到了八丈远,堵好了耳朵——
不过撅着屁股点鞭的克古鲁是迟迟没有动作。
君少暄等得不耐烦了,把手一放,嗷一嗓子:“磨叽什么呢!”
克古鲁拿着香的手颤颤巍巍,“啊,那什么,从前其实我也没点过几次鞭炮……”
他习惯性转头求救:“药郎先生……”
玉阑音一哂,朝他一颔首,示意他将手里的香送过来。
可是当克古鲁真的屁颠颠送过来的时候,先他一步地,温卓伸出了手截住了他,接过了这支香,“他也不敢。我来吧。”
玉阑音略微一愣。
“怎么了?”温卓回头看他一眼。
“没怎么,”玉阑音忽然笑了,“你还记得呢?”
温卓没再看他,“有关你的,我都记得。”
等到玉阑音再回神,温卓已经拿着点燃的香站在了鞭炮的信子旁了。
他稍稍提高了音量,“捂好耳朵,三——”
玉阑音早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温卓这小子对他动了别的心思。
刚得知之时的思绪已经回忆不清了。
或者是有震惊,或者是有恐慌。
他怕这孩子走了弯路,甚至是有过“再也不见”的念头。
“二——”
晓星夺指示三年之期的时候,不管别人怎么想,玉阑音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自己这条贱命终于要到头了,总算是能还好多人一些清静。
身后世界再如何也不归他管了。
这一生……大概也对得起一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他没由来地想到了温卓。
没打声招呼地,直接一个缩地千里缩回了十方宗。
只是没想到这一回,却是再也没舍得离开。
“一!”
温卓点燃了长长的引线,扔了香,几步就炮灰了玉阑音的身旁。
玉阑音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出奇。
温卓来不及愣神,只来得及笑着低头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随后像多年前的玉阑音一样,伸手捂住了玉阑音的耳朵。
鞭炮声就在这个瞬间如平底炸雷,噼里啪啦。
空气中猛地腾升起硝烟的迷雾,震得玉阑音胸腔闷闷作响。
他其实在最一开始是不打算回应温卓的。
毕竟他一个将死之人,说爱,这不是害人么。
可是。
可是……
玉阑音偏过头看了一眼温卓,却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线。
他深深地看过他,随后再看向身旁也捂着耳朵大笑的那帮孩子们。
可是,时间越短,牵挂却越多。
当他终于发觉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时,却已经悄然行至穷途末路。